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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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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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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生死两茫茫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年了。

十年,弹指一挥间,父亲的音容笑貌,依然萦绕在心间。每次回家,总会想起父亲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也常常想起父亲坐在炕沿儿上抽烟的样子。一直期待能在梦里和父亲相见,但十年来我很少梦到父亲,即使梦到也是模模糊糊若即若离。我想,父亲秉性耿直,是个知趣的人,生前从不给人添麻烦,也许是,走了以后也不愿再来打扰我们。

十年,想起来是那么遥远,仿佛又在眼前。前几天一个晚上,我竟然如愿梦到了想念已久的父亲。父亲还是老样子,坐在炕沿上悠然的抽烟,穿着母亲为他做的棉衣,和正在做针线活儿的母亲说着话。我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就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在一起拉家常。随后,父亲说他要走,然后起身往门外走。在梦里我也清楚地知道父亲已经去世,这次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我拼命拽着父亲的胳膊,大声哭喊:“您别走,我求求您别走,您再陪俺娘几年吧,求您了。”但是不管我怎么呼叫挽留,父亲还是执意要走。他说去地里干活,干完活就回来。但我不相信父亲还能回来,我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直到哭醒。

十年来,在梦中与父亲第一次见面,不由得泪如雨下。十年了,也许父亲是想我们了,所以回来看看我们。深夜月亮昏晕,星光稀疏,整个大地似乎都在沉睡,而我却再无睡意。

农村有个风俗习惯,老人去世十周年要换衣裳。前几天母亲在电话里叮嘱我,别忘了给父亲买棉衣。

父亲去世的时候年仅63岁,一辈子受尽了苦累。在劳累中渐渐病倒了。他不善言谈,为了养家糊口,只是默默地不知疲倦地干活。听母亲说,以前在生产队挣工分的时候,父亲为了能多挣几份工,年底能多分点粮食,一年到头几乎一天工也不耽误,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坚持出工。那时候不但缺吃少穿,到了冬天还没有柴草烧火做饭。父亲就和叔叔大爷们一块,推着小推车到洼里推石油来烧。天寒地冻,寒风刺骨,下洼抬草,一次来回好几天。回来后父亲的手,多处冻得开裂,一道道深深的血口子,让人心疼。

分田单干以后,为了让我们能生活的好点,父亲更是干劲十足。凭借着一身的好体力,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自我记事起,从没看到过父亲睡午觉,下地回来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收拾家里的活,每天看到的都是他忙碌的身影。晚饭后还要编竹筐,或者打苇帘子卖钱补贴家用,一直做到深夜。

俗话说,盖口房子脱层皮,在农村盖房子的辛苦让人望而生畏。不像现在钢筋水泥,那时候和泥、脱胚、泥墙、全靠人工。父亲短暂的一生竟然经历了四次盖房子的艰辛。第一次是和爷爷住的三间土屋,土屋虽然低矮,但在那物质匮乏,温饱都难解决的年代,盖房子更是难上加难。1976年的一场洪水冲垮了土屋,冲毁了家园。两年的颠沛流离,居无定所。随后父母亲省吃俭用,东淘西借,先用小推车堆起一个高高的土台子,用来抵御随时袭来的洪水。在房台重新盖起了五间瓦房,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耗费了父母半生的心血。

几年后弟弟长大,面临结婚,又给弟弟盖了四间砖瓦房。一次次的盖房子如同雪上加霜。盖房子的那段时间,父亲几乎很少睡觉,操劳过度的父亲就这样为盖房子透支着自己的身体。房子终于盖好,本想今后可以好好歇歇,没想到2007年,村子整体搬迁,年过六旬的父母不得不再次盖房子。在统一淤制的房台上盖起了宽敞明亮的四合院。房子越盖越大,生活也越来越好。但是父亲的身体因为多年辛苦劳累却支撑不下去了。房子盖好后,本来可以安享晚年的父亲病倒了。

父亲一生,唯一不干活的日子就是在医院里治疗的那段时间。本想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可以专心休息了,可心里还是惦念家里的活,挂念地里他种的西瓜。挂念着娘一个人在家怎么去摘瓜和卖瓜。父亲和我说:“以后别让你娘种地了,种地太辛苦。”我鼻子一酸,转过身去,不愿让父亲看到我的眼泪。我明白父亲说的“以后”是什么意思。我和父亲都清楚他病情有多严重,但都不说破,平时说话都尽量避免提起那两个敏感的字眼儿。

陪父亲住院的日子,病房里没有多余的床。晚上我只能睡在地板上。每天上午父亲挂完吊瓶,他便从病床上下来到院子里转转,让我上床睡一会儿。父亲到外面散步的时候,我就趁此机会躺在床上舒服地睡一会。

有一次,我睡醒后,把饭打回来,父亲还没有回来,我便下楼寻找。在楼下花坛的石凳上看到父亲倚着柱子睡着了。我喊醒他,问他怎么不回病房睡,他说:“想让你多睡会,你晚上睡不好”。我才明白父亲并不是真的想出去散步,正在化疗的父亲在副作用下根本没有食欲,浑身没力气,怎么会愿意活动呢。但为了让我能心安理得地在病床上休息,才拖着虚弱的身子每天坚持下楼散步。重病在身的父亲,都到这时候了还为我着想。想到此,内心充满了愧疚。

回家休养的日子父亲也闲不住。那时家里还养着一头老黄牛,父亲每天牵着它去地里吃草。帮着母亲去地里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弟弟和弟媳千方百计给他买来的缓解病痛的药,他知道很贵,说什么也不肯喝。一直到去世,那两瓶药还原封未动。节俭了一辈子的父亲怕连累儿女,他说:“我就这样了,别再为我花钱了,留着钱好好孝顺你娘吧!”。

父亲生命最后的那几天,始终坚持起床。也不让母亲告诉我和弟弟。他担心母亲害怕,怕耽误我和弟弟上班,一直硬撑到最后。咬牙坚持着,甚至没有一声呻吟。弥留之际我赶到医院,父亲已经不能说话了,那不舍又无奈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泪水顺着消瘦的脸颊流下,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永远离开了。世间最悲凉莫过于亲人间的生离死别,亲眼看着他在你面前慢慢离去,你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如同刀割。

别时容易见时难,从此,天上人间,我与父亲阴阳两隔。逝者如斯,人都要从梦中醒来,生者亦如斯,不定在哪一刻,人都要与父母道别。漫漫人生,父母只能陪我们走过一段路程。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不是再见,而是永别。

十年了,父亲的音容笑貌依然如昔,教诲深深根植于我脑海之中。您走了,却把无尽的思念和回忆留给了您的儿女。我孤独寂寞的游走于人生的路上,父亲您知道吗?在我悲伤失落的日子里,没有了您的支持与关爱,我是多么的无助!如果您还在,该有多好。

风雨如晦,我独自思量,父亲走了,我希望天堂里的父亲能开开心心,不要像在世时那样的辛苦。父亲希望的是我们幸福快乐,希望母亲健康平安,无忧无愁地生活着。所以我只有快快乐乐,只有坚强而自信,才是对父亲最好的报答。十年忌日里,我己为父亲准备好棉衣,亲爱的父亲,您放心吧,我们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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