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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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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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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阳关

河西走廊,丝绸之路,沙海漫漫,戈壁千里。视野开阔,天高地阔,不见飞鸟走兽,花草人烟稀少。这就是汉朝张骞曾经出使西域,唐玄奘历尽千辛万苦求法之路,是历代高僧求法宣教走过的丝路。丝路是商路,更是文化之路。

西出阳关,向往敦煌。如大漠渴望一片绿洲。我曾说过,余生,我应该去两个地方看看,一个是世界三教的源头耶路撒冷,一个是佛国的清净世界莫高窟。我并不信佛,我尊敬佛。原因很简单,他,思考人生的苦难。

走在铺满砾石的戈壁滩上,一行浅浅的足迹隐约可辨。前面不用择路,后面无须惦记归途,从容得像一只野狐,带着几分未泯的野性,穿行在空旷的荒野中。脚步在向前,而接近的是倒退时空的邮驿——汉代阳关。

在茫茫戈壁滩上,在巍巍的祁连山脉,在神州大地上升腾起歌舞。走出莫高窟才知道它的历史悠久与文化传承。回望莫高窟才觉得它的壮观与神秘,闪耀着中华灿烂文化的光芒。在沙漠中行进,沙尘土飞扬,烟雾弥漫,如同浩瀚的海。没有浪花,只有沙砾,没有波澜壮阔,只有飞沙走石。在不远的地方,我们看见了鸣沙山下的月牙泉。

戈壁千里,漫漫黄沙。千年风吹尽,站在敦煌石窟外高高的杨树下,联想到近百年来自奥博鲁切夫、斯坦因、科兹洛夫等外国列强以各种方式从王圆箓手中带走的数万件的艺术珍品和佛教经典,不难理解为什么学者陈寅恪称“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站在敦煌的石窟外,仿佛看见了在这里曾经研究、考察、保护,为敦煌艺术而献身的罗振玉、向达、王国维、于右任、张大千、常书鸿、段文杰、樊锦诗。他们用爱和生命对这些珍贵的文物进行保护,尤其是在生命逆境中的文化坚守成为今天我们敬仰的一种不朽的精神。

敦煌自古被誉为中西文化和文明交融、流变的第一站,在长达1600余年的漫漫历史的时光中,敦煌已然承载了中原王朝之外,西域乃至中亚和西亚文明、文化容纳与传播的重要使命。在丝绸之路时代,敦煌是东西交通的要冲,西行求法、东来传教的僧侣多经于此。从波斯、大食,从印度、从天山、从西域、从西藏,条条路线汇集到敦煌。

站在这里,听见了驼铃声叮当,看到了骆驼队穿行沙漠。天空上一轮皓月当空,映照在月牙泉,为沙漠增添了鲜活的灵气。月牙泉号称天下第一泉,水是碧绿的,周围生长芦苇丛。微风吹来,平静的水面出现了一道道涟漪。水里长着一寸长的千年铁鱼,生命力极强。天干地裂它不死,大雨池满鱼又生。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对我来说,敦煌,阳关,玉门关曾在唐诗里。今天,浩瀚的沙漠,呼呼的热风,风中的昂首阔步的骆驼,还有这些沉默在地平线上的一堆堆残垣断壁,被千年风沙掩埋了的一个个关隘残骸,曾是号角连营,烽火孤烟,马蹄声碎……都到了眼前。自驱逐了匈奴,开通了丝绸之路后,西汉在此设敦煌郡。我知道,李陵霍去病曾从这里走过,苏武张骞曾从这里走过,蔡文姬曾从这里走过,玄奘曾从这里走过……驼铃依旧清脆。

“朝圣敦煌,寻梦阳关。”进入沙漠,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许多生命。沙漠深处的阳关,就是生命的路标,历史的丰碑。阳关和玉门,是敦煌郡的两颗明珠。

冬日的阳关并不总是狂飙骤至,寒风也有娴雅的时候,既没有凛冽的鼓吹,也没有萧咽的悲哀,平静地梳理着几株孤立的霜木。落叶随风飘零,说不出心底的感受,但很让人销魂。

沾满霜尘的阳关碑铭,自然容不下两千年的风云,也不会记录下如烟往事,因为一切都是碑铭以外的事情。然而,最终留下的是这块天地钟情的石碑。

我每次站在阳关的标记烽燧前,就会默默读着唐代大诗人王维的这首诗:“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品味这首千古绝句,尤其是最后一句,更加如身临其境,更是百感交集。

“八荒争凑,万国咸通”。想想看,西域的使者旅人商队,向东,越过昆仑山或天山,走过塔克拉玛干的浩瀚沙漠戈壁,进入阳关或玉门关,进入了大汉的国度……敦煌,长途跋涉后饥渴疲倦的碧眼黄须的胡人是怎样的心情。过了敦煌,再向东,前面就是嘉峪关了,就是河西走廊了,就是长安了……

一千七百年前,中原大地正处于西晋灭亡后的长期战乱,也正是佛教传入中国的初始时期。

路,曾在阳关下延伸。马蹄戎旅匆匆,还有那远涉流沙而来的商贾,都从这里经过。风驰电掣的车流,熙熙攘攘的驼队,从东走到西,从春至秋,从青春韶华到须发早白。走得那样快,那样急,远涉者甚至来不及道一声辛苦,便披着阳关的晓月,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古道上。这一去,竟或是与阳关最后的诀别。

那远去的西部戈壁场景,如同那一幅幅腾云驾雾的飞天画,好像那放幻灯片一样,印染在我的灵魂里发光。

古道如铁,走出阳关才晓得世间还有这么漫长的路。人生在阳关路上是那样的短促,每一步,都会感到光阴擦肩而过,伴随你的是盈缩变幻的身影。

千年阳关,一座生命奔放的城!阳关,西域门户。站在阳关,望大漠浩瀚,烟直落日圆,沙浪起伏,千年胡杨伫立,张开双臂去拥抱飞来的沙砾,迎接西北风。一队队马帮,一峰峰骆,出关去往西域,踩着一粒粒细碎绵润的沙子,朔风里把串串驼铃声送到遥远的钟楼;阳关上的燧烟,点燃了晴朗的天空,饮一碗酒为出阳关的人壮行。此刻,我望见了“凿空”的张骞,拄着落毛的旄杆,蹒跚在汉朝的路上,朝着太阳,不改初心,迈向长安……

阳关以外,便是昔日汉代西域地界。从阳关通往西域的路恐怕是最早的,最初,西去的路上阳关还没有设立,民间的小路已悄然形成了。能够在沙海与戈壁中充当舟舸的自然是骆驼了。骆驼从西方来,驼背上坐着善贾的商人,草囊中装的是璎珞美玉,西边的玉石,东方的丝绸,赋予了两地百姓美好的憧憬。穹苍旷野,骆驼颈下沉笃的铜铃声驱散了溽暑严冬的艰辛,蹄花洒满了南山古道。

那塞外的冰天雪地里,处处是孤零零的昭君墓,记忆里的她身穿红色的斗篷,抱着的琵琶遮去了她的面容,是否幽怨,是否哀愁已无从知晓。多年以后,物是人非,陪伴她的也只有塞外的纷纷飞花。把一个女人与大漠的离别,与大漠的漫天飞雪联系起来,除了故事里舍己为民的大无畏精神,多多少少有点心疼,那无数落雪的夜晚她会想家吗?家在哪里?边关的将士们可曾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客观地看待早期的这条古道,由东向西输出的是丝绸、铜器、贝币等物,由西流入东方的则有玉石、骏马、麦等,而以丝绸玉石为主。西方人把这条路称为“丝绸之路”,东方人称这条路为“玉石之路”。

这里正是中华历史的荒原: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春闺的遥望,湖湘稚儿的夜哭。故乡柳荫下的诀别,将军圆睁的怒目,猎猎于朔风中的军旗。随着一阵烟尘,又一阵烟尘,都飘散远去。我相信,死者临亡时都是面向朔北敌阵的;我相信,他们又很想在最后一刻回过头来,给熟悉的土地投注一个目光。于是,他们扭曲地倒下了,化作沙堆一座。

即便是土墩、是石城,也受不住这么多叹息的吹拂,阳关坍弛了,坍弛在一个民族的精神疆域中。它终成废墟,终成荒原。身后,沙坟如潮,身前,寒峰如浪。谁也不能想象,这儿,一千多年之前,曾经验证过人生的壮美,艺术情怀的弘广。

从地理环境上看,出河西走廊傍昆仑山北麓西,山路嵯峨,沙砾遍布,在这种条件下穿行往来是异常艰苦的。周人所以选择了这条路,目的是带回昆仑之玉,而求得最近的捷径。

看着残缺的烽燧,高高地坐在那个孤零零的黄沙和黄土混合而成的土岗子上,人们都笑呵呵地和烽火台合影,我却有那么一股悲壮的心绪涌上来。这个丝绸之路上的主要军事重地和驿站,通西域和连欧亚的重要门户,原来是在一片绿洲上设立的关口,而且还立县建制,现在却是一片沧桑,戈壁滩上没有了阳关关城,只有一个烽燧孤零零地矗立在那了。

今天,倾圮的汉代阳关遗址,已无法辨识城门位置。汉武帝时,既然玉石之路取道玉门关,阳关通往西域的路兴许废弛了,即使古道犹存,往来的驼队也日渐稀少了吧?

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分武威、酒泉地置张掖、敦煌郡”,大约阳关、玉门关的设置即在此时,从此,驮载昆仑玉石的驼队,沿当时称作“盐泽”的罗布泊西北岸,穿越龙城、白龙堆抵达玉门关。这条路,后来被人们称为丝绸之路中道。

大漠的粗犷之美犹在眼前。好友是个“思想和脚步永远在路上的”文艺青年,曾很认真地告诉我说,“其实,大多数人都喜欢去七八月看青海湖,其实,最美的青海湖在冬季”。因着这句话,我也心血来潮想看看不一样的大漠风景,想看看大漠的雪。

我在茫茫大雪中继续行走,远处走来一位老者,白色的胡须、白色的衣衫,连同他的眉眼都是白色的。他和周遭的世界融为了一体,我想起来了,大家都叫他苏武,他手持旧时的汉节。我想起了他的《留别妻》,想起那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或许,也只有这般痴情的男儿,才会有那般执着坚守的信念。

我坐在阳关的一处残缺的烽燧下。感觉着废墟的温热,因为有阳光;感觉着废墟的冷静,因为有月光。

伫立烽火台旁,但见天高地旷四野寂寥,戈壁荒滩一望无际,风烟滚滚,流沙茫茫……让人自然想起“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苍凉,“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悲壮,卫青、霍去病征战的威武骁勇,张骞、班超出使西域历经磨难的辉煌……

登上烽火台,举目四望,只见大漠浩瀚无垠,沙丘层层叠叠,宛若大海的波涛,又似连片的金字塔,显得那么雄伟壮阔。在阳光下,那金黄色的沙粒,那五彩的砾石,组成了变幻无穷的绚丽图案,我不禁被这辽远荒寂中的广漠壮阔所陶醉。

庄严的敦煌一如伟岸的三危山,威严却不冷硬,有着腾跃的金光化作温柔的陪衬。看山、看月、看泉,沙海的咆哮止步于泉水叮咚,一弯月牙,清凉可人,水月相和,扮作执手千年、心心相印的恋情;山将流沙化成温柔的抚慰,虚虚地拂过泉的躯体,山水相伴,携手走过万古不变的温柔。

 有人说,当年在这里还真能捡到很多的“古董”呢!比如说射箭用的那个箭的箭头,甚至有人在这儿还捡到过将军的印章、铜镜等等。阳关,这个通往古西域的关隘,始终是萦绕在我梦境中的玄妙密码。

站在阳关遗址前,我在深深地思考,古阳关的消失,虽然是由自然灾害造成的,但更直接的原因还是人类自身,假如没有战争造成的两军对垒,假如没有戍边兵卒的开荒屯垦,假如没有对当地植被和水源人为的大肆破坏,阳关应该依然是河西走廊上的一片绿洲,阳关应该依然是商旅繁忙居民众多的河西走廊重镇啊!人类破坏自然,自然必然惩罚人类,这个教训是多么沉痛而深刻啊!

阳关,在古人的心目中,意味着离乡背井和久别亲友,同时也意味着寂寞苦旅和他乡飘零。阳关,寄托着古人多少离恨别愁,又蕴蓄着历代多少人的文情诗意,它怎能不让人心驰神往?正是缘于这样的情由,尽管旅程艰苦,我还是不辞辛劳,欣然探访。

我对阳关的向往,不仅因为它是汉武帝开辟河西走廊后建立的雄关要隘,曾是丝绸之路的咽喉,在当年的中西商贸往来,经济文化交流中有过十分重要的地位。

沿古丝绸之路西行,那积淀着深厚历史底蕴的众多名胜古迹,常常让人流连忘返,而位于敦煌西南戈壁大漠中的古阳关,更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地吸引着我,使人魂萦梦绕,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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