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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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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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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心底的菜园子

 

       望着父辈准备留给我的晒席大一块儿菜园子,我惭愧了。只因它再也不属于我了,在它的身上,我看到无数的值得尊敬的人。

       人小时嘴馋,馋人家园子里种花生、地瓜等。只要走到那儿,腿就软、走不动,常饱饱地幻想一番果子,仿佛嚼到了嘴里。盈盈的地瓜蔓,矮矮的花生秧,绽起朵朵水灵灵的小花,怪诱人的。为此,我在心里抱怨过母亲,咋不学着人家样宠宠孩子,而这些牢骚都是徒劳的,因为地少还不够种菜呢!

       母亲计划大,地头靠前久居一排韭菜,接着秧了两路葱,再往后便是季节性蔬菜,譬如:绿辣子、豇豆、四季豆、西红柿、黄光、茄子等,待这一茬收了,便在九月养蒜、撒菠菜、萝卜。记得有年冬天腾鸡圈,母亲把鸡粪就堆到了蔫成一团的韭菜行里,年过后天气渐暖,便拿了个小镰子给韭菜松土,又把干糟糟的鸡粪均匀地撒开。没想到过了三四个周,韭菜就抽出肥嫩的两片浅黄的叶,我珍惜地割了一把,淘洗后,我们一起尝到了春的鲜美!

      盘菜园子,也费了母亲很大功夫和时间。三四月伺候菜苗,简直就跟领娃一样,撒上种后,便三天两头地经管。往后,太阳一天胜似一天,离火球也不远了,要想出苗就要勤浇水,母亲总喜欢舍近求远,离园子五十米远有条沟,她从不去担,偏要走上两三百步回家去担淡尿,这点我是不解的,而她给我的答复是:尿是凉的,不容易结土。在精心地照料下,黄瓜苗、辣子苗、豇豆苗都冒出了一两胚芽,母亲欣喜地蹲在地边,又用指头抠挡住的土疙瘩。

       菜量少,母亲一般都爱留着,等凑够一顿才摘。有时到园子,看着红艳艳的西红柿,我忍不住摘下来吃,母亲总呵斥咋不洗一下,这时我会顽皮地在衣服上蹭蹭,有时这山望着那山高, 还带着乳刺的小黄瓜,也会成我急不可耐的消灭对象。

       正因为好心侍候,饭菜这块儿也就有了花样。譬如:豇豆吃不赢了,母亲会晒点干豇豆;蒜薹打多了,腌一点以备后用;四季豆面掺,黄瓜丝盘面,萝卜蒸饭……整个菜季,丰盈而又充足。

菜好吃,得勤快。菜一罢园,就要赶时间拔掉枯蔫的蔓子,加紧锹地、晾土。我大一些,母亲干活时也会把我喊上,我常都是装腔作势,没锹几下热得把衣服脱掉,然后搭在脑袋上,再锹几下会假装肚子疼或口渴,母亲也不揭穿,只是摆摆手,而我像领命了一般赶紧退下。

邻舍的菜园子都在挨着,方方格格田字一般。每次拔草,母亲都不能随手乱扔,而是抱走,倒在垃圾场旁。平整地时,也不一高一低,免得涝时,把水推到别人家也养到自己家。记得有一次,我多锹几锹,把小路凸了出去,旁一家的姐就指着路嚷嚷:“这是路!都锹成园子,怎么走?”母亲听后啥也没说,就克了我几个顶光,又从园子里抱了几疙瘩土填上,踩严实后瞅瞅界石才退下。我一边啜泣一边打探,园子的四转确实有三四个冒出脑袋的石头,自此锹地,再也没越过它们。

种菜,也得靠天。有几年,前脚秧完大蒜、撒上菠菜、萝卜 。母亲还稀奇地浇尿、撒化肥,我看她累得够呛,就哄说:“过两天有雨,算了,你别担了。”母亲一开始有点信了,停下要走的脚步,望了望天边再瞅瞅地,又坚定地担着尿桶浇去了。果不其然,两三天后秋雨降至,一下连着三四个周,期间没有一丝晴意,母亲无奈挽起裤子,扛着铁铲、拎着水盆到园子去了。我埋怨起母亲,给你说要下雨,你偏不听我的,你看看……母亲一句话也没留给我,径直往园子去了。有几次就是因为下雨不好排水,后来晴了,母亲又重新翻地、撒种。

渐渐地我大了,村子里也闯进了开着三轮车叫卖蔬菜的。菜园子一下就不稀奇了,掏上几块块钱,买一堆萝卜白菜,把人都吃忘记了,它的使命仿佛也到了头,比如有人家:种一季早包谷,其余三季荒下;栽一季洋芋,其余三季就光秃秃杂草丛生;园子不种菜了,肥沃的土壤憋着,收走作物后,连杂草都养得碧人。

与园子最终撇下关系的是前几年国家占地,那时久不种菜的人们,精气神好像一夜又来了,这可能要归结于有赚头。母亲是不愿意占的,她说这园子与她有感情,上面滴有自己的汗水。等别人都在上蹿下跳地弄虚作假时,母亲只是淡淡地,继续在园子里劳作。

量地的那天,母亲把我喊回去了,她说自己不想去看。交界的几家,晚上找到我怂恿着、并指点一二,落脚意思是把界石毁了,路路儿都挖了打拢到一起,我默不作声,母亲早早就上床躺着。第二天菜地边,都穿戴整齐地抱着胳膊等着,皮鞋擦地黑油油的,衬衣穿得白堂堂的,站着的、蹲着的,一二十。量到谁家,谁家掌柜的都是一头拽皮尺,一脚向前跨,脸上挂满严肃,等管事的一喊停,把手还要一伸,待管事的一报数,赶紧冲回去瞅住,盯着把数字写在本子上,才算松一口气,接着退到边上盘算着总价,就连平时面善的人,也都是一脸奸计。

园子也终将逃不过它的命运——占了,钱兑了,它不姓王了。大家都是无所谓的,可母亲有事没干地还要到地边走上几走。种种原因,后来一直没有开发,空着怪可惜的,母亲又种了起来。

今年十一,我得了几天假期,太阳甚好打算出去走走,晚间母亲给我说:“明日,我回一趟老家,把菜园子翻了,撒点菠菜,你算了不回去了,我跑个两天时间来弄。”我一听,心里有点酸,平时不要半天母亲就能收拾利索的园子,现在要两天?那一夜我没有睡好,一直回忆着母亲的话。

第二天早早起来,骑车驮着她回去帮忙。进了老屋,脱了外套,连水也没喝一口,就让母亲给借了一把铁锹,再拎上自家上了锈的另一把走向菜园,母亲跟在身后,提着蒜种。到地后,我自觉地揽下多一半,没几下就把衣服脱了,光着上半身,母亲嬉笑:“你看你胖的,白嫩嫩的,跟这土色一点儿也不一样,幸亏当年让你多读了点书,不是……。”我没做声,回头再看看母亲,她似乎没劲了,一米宽的一绺,错我了一大截。顺着翻过的黄土,母亲的肤色与之极像!这一刻,我想到了母亲,想到了生活中的人,也想到了很多。您好!菜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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