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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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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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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夏夜,不躁

夏夜,就想一直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任凭时光随脚下的流水哗啦啦地逝去,任凭凉丝丝的河风乱乱地掀起衣角,也任凭月色轻柔地漫进草丛。不邀、不赴,就这么悄悄地坐着,享受自然给的惬意。

小时候,老家的屋子不在河边,也没有空调,但大自然依旧有厚厚的馈赠,回忆里依旧有属于它的甜蜜。

从太阳火辣辣地坠下山头开始算起,热气是一丁点也没追着落下的,它跟着稻田里的蛙声“呱呱呱”地笼罩、扩散。最先出场的是男人,他们穿着大裤衩或在肩上搭一条毛巾,挤到离屋较远的水沟边,撩水擦拭或直接站到水中用脸盆舀了浇。女人们似乎显得羞涩、温婉,都躲在家里,栓上门烧水冲洗。夜,也是从洗澡开始的。

不一会儿,门吱呦一声开了,一盆洗澡水扑啦一下像雨点般泼一门外。七八岁以下的小家伙,根本不会主动地洗,待父母几遍唤来,强行摁住,直接扒掉汗褂像泥鳅一样丢进水盆,常溅得水花从盆沿边朵朵盛开。

这时,离水沟近的人家利用地理优势,从沟里端回一盆盆水,齐刷刷把门外、以及车路上泼一遍,一来消杀暑气、二来使屋里快一些回凉。顷刻间,地上的泥土、青草味儿就翻腾着扑面而来。有人在这会儿,会点上自制的干蒿子条条,一旦着了,那白色的浓烟瞬间直直上窜,其状宛若狼烟。若有风,那熏烟便四散,连着几家都能裹挟在内,呛得直呼气短。若远些,淡淡的烟和着风,悠悠地荡漾,真能在赶走蚊子的同时嗅到蒿子的清香。

待夜再静一些,蛙声不再鼓噪,有规律的呱呱——呱——呱呱呱,人们也都吃完夜饭,便会不约而同地提上椅子,携上蒲扇,靠田边的车路一拉遛地排着队摆开,谈天说地。

我常常也加入,端上自己的小板凳,靠母亲边上入座。从不关心大人们说些啥,总像个蝉似的自娱自乐,估计大人们都被吵得生烦了。吼累了,躺进母亲的怀里,忽闪忽闪着眼睛,盯光光亮的萤火虫在稻田里曼舞,瞅白花花的星星在深蓝色的天际眨呀眨,母亲便规律地在我周身打蒲扇。凉凉的夜风也使人们不舍得回去,它附着稻叶一浪一浪地沙沙作响,大家总也惊呼“喔,这股风美得很!”

有的人家会在太阳一落山,就早早地把四方桌往院子一搁,这是在间接地告诉大家,今晚都别跑这里有电视看。一般都在七点多抱出14寸的方块儿电视,然后排插线板、拧开电视摇天线收台,往往还没等准备就绪,人们就围成了半弧形的几排。靠前面的小朋友矮矮地坐在地上,接着中间自带凳子的坐上几行,最后来迟的高高地踮起脚、你挤我挨。从远处望,简直是个壮观的“合照”队列,大家也不觉得热了,一个个眼睁睁地投向屏幕,一些看客还能算出广告时间,然后趁这会儿,回家再舀一碗饭或去一趟厕所。

总之,夏日的夜晚,屋里留不住人的,人们一定会将睡觉前余下来的精神在屋外消磨得殆尽不可。

有些人连睡觉都选择在屋外,他们扯出长条凳,再扛出废弃的门板或竹把子,往上一搁置,床就算做好了。若要细致点,就在凳子腿帮上竹竿搭起蚊帐,垫上被褥,那便羡煞旁人了,仿佛动手盖了一座移动的白房子,喜人得很。

我也闹过父亲要在外面睡,理由是外面凉快。父亲禁不住,就把屋内一扇木门卸了,还特意给我安排——去沟边提水冲洗。我兴冲冲地领命、照做,并稀奇地给门板撒上洗衣粉,一道道用力地刷,最后用水冲,溅起的水珠夹杂着的凉意和焕然一新的门板,使我迫不及待地躺在上面一“感”为快。可能因为年龄小,父亲只让我和弟弟在刚入夜那会儿躺躺,等夜深一点就要进屋,那时我总不知道夜里是怎么进的屋。

再大一些,父亲允许我们跟着他在外面挤着过夜了。他告诉我与弟弟,在门板上睡觉不枕枕头、不乱动,就平展展地躺着,能让脊背更直溜。我深深地信了,以至于前几夜,一直被硬邦邦的门板垫得没睡成一个囫囵觉。

睡外面也有胆怯。比如会不会出现《葫芦娃》里的蛇与飞蜈蚣,会不会出现《白蛇传》里的牛头马面和厉鬼。因为电视里讲,那些情节都是在晚上出现,于是我又不安起来。我也郑重地问过父亲,父亲总呵呵地告诉我没有!后来干脆壮起胆,准备在夜间瞅瞅坡上的坟地,来一探究竟。

趁人们都在跟前,还在乘凉的时机,就靠紧母亲捂住一支眼用另一只眼眺视,阴森森的荒坡被青幽幽的夜色笼罩,让人真有些毛骨悚人。这一次的经历不但没有增加我的胆量,反而让我在夜间更害怕了。再后来,睡觉时都要用床单把脑袋蒙着,只要外面一有风吹草动,吓得肉都紧缩一团。憋久了,才敢钻出床单偷偷地瞄一眼,青蛙依旧呱呱,稻叶依旧沙沙,月色依旧清凉凉如水一般倾泻。我就像一颗探出脑袋的瓜苗,有紧张、有窃喜。

相比,在外婆家过夜更为恣意。他们直接在地上展开晒席,再抱一床被褥往上一铺,席子摆在哪儿随性得很。只要十几分钟,棉花铺盖上就冰凉凉的。因为宽敞,又有小舅在边缘上照看,我常常兴奋地在床中间翻跟斗、滚圈圈,玩累了,外婆才一抱将我搂进被窝,然后呼噜噜地跟着她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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