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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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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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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竹花开

五年前,搬到了一处大点的地方开班讲课,四下宽而阔绰。初阳能用脚伸进教室,晚风能用手轻抚书页,但只美了几天,便感到缺一抹绿色,欠一丝生机,察觉后就直奔了东堤外的花卉市场。

走转市场,仿佛置身于鲜花绿海的世界,竟陡生了茫然。大的,两三米高,枝枝蔓蔓地配在室内,肯定利索不了;红的呢,一枝一头,开败交替的日子,等候多于观赏;仙人球、多肉、绿萝、吊兰这些,又过于普通。感叹之余,一盆葱葱茏茏、婆婆娑娑,层次浅明的文竹,闯进了视野。它有着似竹非竹的枝节,似绒非绒的叶面,远观雅而不失活泼,近看简而不失风姿,当即带了两盆。

接下来的日子,凡是进过教室的孩子,似乎都疑惑地问过这盆绿植叫什么,都伸手摸过绿云似的叶。而我,也时常沾沾自喜自己的眼光,有时兴致,还会哼上几句古人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雅调。

文竹住进了我这里,就像到了自己家,并没有显出半点生疏。该长就疯长,不舒服就表露。有时一天不见,绿芽破土而出,噌噌地,几天功夫两三拃高;有时缺阳光,阴照时间长了,或太阳过大需水,泥土干僵堵了呼吸,它就蔫起失掉水润润的绿色,甚至发黄。简直像一个没心没肺、不装不藏的娃娃。

为了养好,我买了钾肥、花洒,还阅读了网络资料。一闲下来就给它松土,甚至埋上面包渣、腐殖草等,还用花洒模仿雨水喷淋。夏天燥热,便早上搬出中午搬进。冬天阴冷,一出太阳就抱到阳光下,让它也暖暖。等窗户下的光线一斜,冷气袭来,又端进屋内。还有一次,无意地看见一段制作有机肥的视频后,心血来潮地在家里将果皮也收进大瓶子里,拧上盖子,搁在阳光下发酵。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细心的照料,换来了喜人的长势,两年不到,竟然大了一倍。

待孩子们写植物时,我将它捧上了讲台,它成了教具。实物下,孩子们真切地观察抚摸,整体局部,远观近看,结果好的句子比比皆是。有的比喻款款起舞的姿态,像翩翩女孩舞动的裙摆;有的比喻直挺挺的茎,是威武不屈的脊梁;还有抚摸叶子,写是柔软小手;抚摸带刺的条,比喻成了玫瑰,并将小刺解释成保护自己的甲……可惜当时没有开花,但,眼前的美已直观地走到了孩子们的笔下。

时间飞移,小盆终盛放不下它们的脚丫了,看向它时,全是瘦纤纤的绿色,盆束缚了它的命运,仿佛旧社会里小脚的姑娘。于是,准备给它换个大点的。竹子属君子,是有风骨的,便挑选了深色的瓦盆,古朴的釉面,配上后很自然地透出了“曲径通幽”,遂又添了土,拌了肥料,淋了水,静静地搁在了书柜上,让它高高地重新审视这个教室。

第二年的初春,当暖风扑扑地涌进室内,一动不动的脚下,竟顶起了几块泥,像草丛下蚯蚓翻起来的泥巴一样,疏疏松松的。剥开泥渣,一星黄色显露出来,润润的芽头,像蛋壳里小鸡的喙。只几日,小芽膨胀起来,仿佛积攒着营养,蓄着力。一个不留神儿,芽胞蹿起两三厘米高,成了矮茎,黄嫩嫩的,壮实实的。又是几日,茎钻出绿叶,笔直地高出几十公分,显晃晃的,像踩着高跷的长腿。

到夏季,隔上两三天,要给它淋上一点水,水落下,时常地泛起青青草气,像是嗅见了它的一呼一吸,一吐一纳。那些肥厚的,繁茂的,色调不一的叶面,层层地压弯了枝条。起先,新生的茎顶侧边,斜伸出几支肉嫩嫩的,像孩子手指般的小枝。一两周,三四厘米的小手指成了大手指,手指的两侧并排地展出绒绒的叶面,刚长出来的叶面,带点鹅黄,水油油的。风中微微地荡漾,活像悠悠不响的水面,当层层的叶子全活波起来时,简直是一群可爱的孩子在轻轻地跳跃,一起一跃间,身上着的衣服,清秀的长发,都随之翻飞。

抚在叶下,软乎乎的,叶面密密地、绿绿地铺开,完全地遮掩住了手。一根根柔弱的,细小的针叶,八九根一扎,像一朵小花的造型,一扎扎错落地叠在一起,组成一片比手掌大的绿面。

或许,它在我面前依然是个孩子。这年冬天,不知怎的,叶子起了发黄发蔫的征兆,短短几周,传染开来。最初,我学着网上剪掉了黄叶,可没过几天,剩下的绿叶也成了黄的,还没来得及更深地查清因由,它自己已病怏怏了。

那段时间,文竹时刻占据着我的心,尽管冬日的太阳伸进教室,可依然没有觉得暖意。好好的一盆绿色,被我剪治得稀稀疏疏,不成了样子,但我依旧相信它还活着,因为根面上那颗鼓着的芽胞还在。最终,当中间八九根长的茎条枯成了干黄,它,止住了。然而,这一年冬天也快结束了。

与教室内的花草告了别,又给文竹浇了最后一次水,彻底的放假,学期结束。谁也没料想到,第二年来了疫情,一连几个月我都没再踏进教室,文竹长成啥样,全然不知。

当我再次走进教室,是当年的四月初。一进门,花草居然都在活着,窗台上的植物,发芽的发芽,长叶的长叶,精神的精神,抖擞的抖擞,尤其仙人球,还毛绒绒地攒着几个新蕾。

欣慰至此,赶紧又给大家补了水。两盆文竹都活着,中间的茎条确实死了,边侧新生了芽,芽又长出了茎。暗暗地,我想:文竹是有灵性的,来了四年,不偏不倚就在去年冬季发枯,像大限将至似的,估计是在给我传达些什么,只是我没读出来罢了,唉。文竹也是有感情的,虽然只相处了几年,就像从这间教室走出去的孩子,每隔一段时间,念想地又回到了我跟前,给我讲走出去的见闻。

经历了这遭,倍感珍惜。这一年,我没在给它补肥,而是将它拔起来修剪,并找一些腐殖土重新栽种。很快地,一年后它又葱葱茏茏,比原来更加精神,绿意装扮在书柜上,孩子们都说像一堵绿色的墙。最特别的,是今年秋后的一天,远远一抬头,惊奇地发现叶面上星星点点的,像无数的小眼睛,还眨啊眨,走近一瞧,原来是一些芝麻粒大小的花苞,有半开半闭的,有刚鼓鼓囊囊的,一时间增加了不少灵气。孩子们见了,叫嚷着:“文竹开花了!”听着喜人的欢叫声,教室里仿佛注入了春的气息。

养了五年,我也是第一次见文竹开花,虽有些迟,却还是来了。雪白雪白的小花,晶莹、纯洁,花谢后肯定还有小果子,于是,我跟孩子们约定,等结了果子,摘下来送与大家,待大家种出了小文竹,我们再一次一起观察,写作。

说完这些的时候,心头竟隐隐地爬上一丝遗憾与感伤。那年,没看到花开的孩子们,已走出了这间教室,而围在绿植下的童趣,和逝去的岁月注定也不能再重来了,久久的,只剩下了水一样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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