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下的秦巴安康,是暖晴的。太阳一来到这块地方,便住下了。或许汉水穿行、四面环山的缘故,温度与湿度调节得恰好。
地处汉江北岸的关庙镇,显然成了向阳的一块儿宝地。透蓝的天幕下,高高矮矮的楼房低舍,一栋让着一栋地列在一起。像河滩高处,席地而坐了一伙采风的姑娘,正仰起脸舒展地晒着。落去叶子的树木,伸着珊瑚状的枝干;常青的竹林,绿波一样款款点缀。衬出一片安静、祥和。
关庙的第一印记,是安旬路边散落的老瓦房。迎口停业的老君关供销社,便记载着逝去的“计划”年月。它并排两栋,各五间两层。一行行浪花似的脊,爬满了蓬蓬的藓。早年刮的白外墙,也像淋雨的粉面,落了光泽。掉漆的红木板,紧紧地掩上了高的窗户。木门旁墙贴的小黑板还存着,看向它的时候,不知怎的,脑海里总浮现出:一个穿黑色装戴眼镜的,正捏着白粉笔在写新一期的价目表,而围着的人个个迫不及待地踮起脚去瞧。走过它,沿路的小房就没这么气派了,砖缝已写满岁月的剥蚀,伸出的瓦檐,像旧掉的草帽边随性地低垂。有修缮的,依旧笑盈盈地开着小商店、早点铺子;有干脆锁着的,让它自然老去。小瓦房的后排,都是农人盖起的高楼,一前一后,一对一比,光阴的沧桑立马展现出来。
临岸的汉江,是冬日下不可多得的一处风景。背着太阳望去,河水像一块刚切开的璞玉,透着深邃的绿色。站在桥中俯瞰,又成了遮遮挽挽的瑶池,一块块深浅不一的河床,造就了深绿、浅绿、灰墨的颜色和圈圈环环的形态,水鸭在上面结伴地嬉戏,似一个个游动的黑点。迎着太阳,河水又变得银光闪闪,像无数的小白条泛着晃晃的鳞,也像有无数只眼睛在眨。
常听人说关庙是养殖、种植大镇,其实来了,你也会嗅到即将绽开的工业气息。绕过河边密铺的人家,爬上广阔的后方,眼前是即将通车的北环大道,它东起关庙,经高新区接机场,宽的柏油路笔直地延伸,大大小小的厂房,正紧锣密鼓地沿线建设。估计在不久将来,这里会成为关庙的一张新名片。眺望之际,几处新建的商品楼群进入视野,鲜亮得仿佛几个秀美的女子正在抬头昂首。
后方的关庙,也是与山野相生的。可惜错过了万山红遍的季节,不过冬日下的山村,亦有另一番景致。房前是田,田里是麦苗、油菜,溪水潺潺地从田坎下流淌,像唱着一首清澈、欢快的歌谣。房后是山,红的火棘,正举起一串串小灯笼,赶着枯叶下的萧瑟。四五只蓝雀展开长尾,低低地从电线杆滑向翘起的檐头。斜来的阳光下,白絮絮的几杆挂面,在院坝架着晾晒。几头黄牛几只白羊,游走在空田吃草。大棚里种的蘑菇悄悄地讲着童话,绿茵茵的青菜悠悠地伸着腰身……
若在关庙看山,一定要去龙王山的,俗话有“看了龙王山的云,便知风雨晴”。
登上峰顶,果真非凡,当穹庐下的一切都汇入眼里的时候,大有“会当凌绝顶”的味道。崖头裸露的石头,棱棱角角地堆砌,大的能站上二十多人,小的也够两人盘坐。此刻,树木已凋敝,栗树叶覆了一地,踩上去咔嚓作响。小路和石阶,就这样半隐半现地匿进黄叶。站在石头上,不知是山底的风涌上来,还是天宇的寒气落下来,脸首先一哆嗦,惹得枝上蜷的干叶子,瞅着我咧嘴一笑。
高处的风景,是你来了便不想走开。往日,四周的群山高高在上,这时都近近地卧在脚前,头顶只剩湛蓝的天、咫尺的云。山下隆起土坡、高梁像沙盘上矮矮的摆件,路像网状的血管,粗的是动脉,细的是毛细管。白的房子,这儿一团那儿一团地聚集,周围井井有条的绿色是农人种的庄稼。在两山并立间,我又看见了汉江,它细细的静置在地上,宛如圈着的玻璃带子,看向它的时候,我嗅到了河水的清冽,“两山排闼送青来”的韵味,应该如此。
太阳快落了,近山与远山,一峰一峰地错综开来,由深及淡,最后没入天际,像巨幅的山水。那红的跳跃的落霞,雪白的移动的云丝,估计又是画家所不能描绘的。一两声狗吠,远远地传来,农家荡起了炊烟,山底男人的几句说话声也传来了。很快,大地腾起一片薄暮,逐渐变浓包裹住脚下,像来了云海一样,只露出几个远山的脑袋。我们就在这云海之上,与天更近了一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渐渐,山下亮起了几点灯光,云海散去,城东一角出现在我们视野。当城里各色大灯打开的时候,幽暗的夜空也照亮了,对面山后像着了火一样,只看见一片火光,从这一头连到了遥远的那一头。
好一个夜幕下的家乡,好一颗耀眼的秦巴明珠!
下山的时候,路灯下的黄叶似乎已安静的睡去,而白的水泥路依旧平地通向安康城,我重新审视起印象里的关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