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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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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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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

中午,嘶吼的风地里飘起了零零散散的白点,不一会儿,纷纷扬扬地舞起了轻盈的白片,像从高空而降的绒绒鹅毛,一片赶着一片,一片压着一片。

“下雪啦!”孩子兴奋地隔着窗子高叫。

窗外嫌冷的街道,在落雪后显得更加空寂。不大功夫,地上、房顶上像刚描了一遍墨,湿漉漉的。在孩童眼中,雪是唯美的,像童话中的白雪公主,没有携带世间的寒气,有着婴儿一样的纯洁。其实,屋外没有得到遮蔽的事物,或许正在瑟瑟发抖。我早年听见雪地里断掉叶脉的萝卜缨和树枝丫发出的“咔嚓”,就是佐证。

母亲说我四五岁的时候,也很爱雪。一看落雪就往外跑,小手冻得通红也不管不顾。有年初一,雪落有一脚来厚,白皑皑的,刚给我换了一身新棉袄,准备领去串门,我趁他们不注意,就溜出门扑进雪地滚着玩。结果发现时,靴子、棉裤,湿得跟浇了水一样,我依旧兴奋地滚着,母亲没舍得打我,赶紧抱进屋靠着火边,换上脱去的旧棉袄。母亲说这些的时候,我真的一点儿也没印象了。

永远记得的是每到腊月,父亲肩挑着地里的白菜去市场散卖的情形。那些年,雪天卖菜是常有的事。雪落在剥掉黄叶的白菜上,眨眼,便分不清谁更白。落在等人来买白菜的父亲头上、肩上,很快便不化,白色层层地叠着像一个冷倔倔的檐头。雪地里,父亲缩着身子站在箩筐旁边,任凭热的白气间断地从鼻孔溜走,他和那些种菜卖的人一样用身体扛着。

直到今天,我一直不认为走在翻飞的白雪下是浪漫的行为。要不然,一到雪天户外的人影怎么会锐减,烟囱里一段段的白烟怎么会变多,而那些白的烟还不紧不慢地冒着,像故意停一会儿跟雪媲美。在多年的生活积累中,我逐渐明白了雪天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刻,在这咄咄逼人的寒气背后,也总有一些人或物,没有遮蔽地生活着。

我曾在雪天的早上,见过一个身着黑袄的老汉,摊坐在菜场巷子里一家檐坎卖鸡蛋的情景。老人像照顾自己孩子一样,将白花花的鸡蛋用竹笼装着,用稻草絮覆着。而他则单薄地坐在水泥地上等待买家,那些落下瞬间化掉的雪,仿佛早已顺着街道涓涓不断传给了他,他把手拢进袖头,紧紧地搂着隆起的膝盖,缩成了一顶瘦弱的不动的麦秸。

在雪中生活的人,是我们所看不到的,正如我们只看见了每个人的光鲜和成功,其实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一些人正在坚毅地对抗着寒冷。他们是我们的榜样,在人生寒冷的时刻,我们就需要他们身上那一股谁也撼动不了的信念和毅力。

雪依旧在飞扬,我准备让儿子走出屋,早早去体会雪天的寒冷。进入雪地,冷的雪花依旧钻人的脖子,冰人眼睛,像小时候记忆里的一样,但我不再畏惧,因为我学会了忍受。儿子却像小时候的我,走走停停,满脸的愁苦。

河边寂寥极了,只有呼啸而至的风,和漫天飞舞的雪。柳树、桃树、石榴树愈加得皴黑,再也无法想象这些植物与美的联系。柳条似一道道深陷的皱纹被动地荡着,一水地跟着风势走,瘦的树冠已完全地勾勒出一张瑟缩的老脸。靠近他们时,一个衰弱的声音传来:明春来看我吧,我一定是春色中的佼佼者。很长时间,树下那丛狗尾草始终没见附和。他呢?已不见了踪影,或许被人踏平了,或许被风刮断了,但我确信的是他在世世代代的季节变化中,早掌握了寒冬来临的时间,用一走了之来对付。算了,由他去吧,毕竟是一些提不上台面的角色。

也并非所有的植物,都在寒冬逃弃。地里那些不起眼的麦苗、油菜,不还绿油油地活着吗?那些纤细的身躯,曾亲眼看见树叶一片片掉落,大雁一只只南飞,甚至夜里还偷听地鼠商量着怎么过冬,但他们没有学着谁逃跑,因为坚信:走过今冬,明年的菜花一定是一片金色的海洋;走过今冬,明年饱满的颗粒一定是最骄人的答卷。

渐渐的,雪小了,夜色袭来,城市里的灯清清楚楚地亮开,跟沐浴在晨曦下一样。红色的光似火一样冲破四野,温暖和着我的眼和心。估计这种感觉,每一个在雪地里的人都能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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