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自己一个跑上山,在那趟开车门,让微微的山风自由地从车里穿过了。在这个山上,车躲树荫中,我躺在车子里中,然后斜视着大树,虽然霜降已过去有点久了,南方绿叶大部分依旧安好,当微风吹过,每次都几片叶子象推却不了大地的盛情邀请,有黄色、半黄、微绿的叶子,在空中翩翩跳完最后一支舞,触地后翻滚几声,或夹在山风推着杂草相互摩擦,吐嘈完风与秋,最后都叠在已厚厚的落叶之上。
这时的山上已听不到虫儿的群鸣声了,只有鸟儿依旧在树上叽叽喳喳似有说不完的情话,与同伴嬉闹在树上。如果我不挪动身体,这山顶之上是听不到任何来自于人类制造的声音,开了半天的车,确实有点累了,闻着这没有花香,混杂着各种草汁树脂香的味道,在这冬季暖阳微风中确实是一个午睡的好地方。
前几天,跟父亲说,人生若到百岁,就是大伯年纪,可能想打个电话,都不知道打给谁了,因为同龄朋友已是稀缺而最珍贵的东西了,就算找到想打电话的人,耳朵也未必能听见,想写封信也抖不成字。大伯就活成了这样子,所以很久没法跟父亲直接联系了,只能通过子女来转达。现在估计我在百岁后唯有可做的事,就看看书,如果想开心就是跟自己脑袋中的另一个自己说说笑了,那就是最美妙的事了,无瑞的笑,别人看去古古怪怪的样子,但不会吓人。
虽离百岁甚遥,没想到我居然像到了百岁的日子般,约不到朋友同行了上山听风了。半个小时后,我在山上醒过来,除了地上的落叶多了一点,似乎没什么改变,又一切都在改变,我精神了很多,天上的云儿厚了多了,阳光在云中时暗时亮,远处的高峰白雾也像是增加了很多,云雾如巨大瀑布般倾注往下。其实由离家出发到午睡醒来一刻,我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的,原来心里只想看看山里的金色水稻散香,但一路看到的不是修路就是已收割的稻田,当我看到这高山上的雾里,我感觉那厚厚雾里一定藏着我想看东西。
开车穿过人们在宁静中劳作的山村,小心穿过热闹拥挤的小镇,路边的长草在车的灰尘画上它才读懂的文字,树叶象飘来的请柬不断地落在车窗前,公路像一条灰白的飘带,一直延伸到山中的浓雾里,山间飘动的白雾像是向我挥着手,似是欢迎远方的我到来,微开的车窗,传来是轮子陷进泥土压着湿润落叶的声音。
车窗外一切渐变得朦朦胧胧,金色的稻田,在雾里打破了空间的距离,跃然站到车窗前面。走出车给头戴上一顶显得粗糙的草帽,站在田野的陌路上,不知为何,一股笑气竟然会突破我喉咙吐口而出,笑声在山野中窜流,引来了几个田野中农作的人侧目,他们看着我手中相机,微笑只道一声:“你来拍摄啊”,似我们之间早已见过,然后又各自继续忙碌。在湿润的阡陌上我漫无目的行走,鼻子里塞满了稻谷的成熟的味道,不认识的小草纷纷给我的鞋面洒上水,小狗们摇着尾巴在我身边走过,没多瞅我一眼,鸭子站在池塘边上盯着我,跟着我移动的方向,一起扭着脖子,行走在雾中小村里,站在村中小店前,享受假日的小朋友围着电视机,为《西游记》电视剧中的情节欢呼中,无须关心店外站在雾中陌生人,村里的很多房子都紧闭着,大家都忙碌在田野里。
一个老伯在门檐下编补着箩筐,当我路过,给我一个点头微笑,一位大婶在已微寒的风中,借着门外的光线缝补着要过冬的衣服,不瞧我一眼,成群结队的鸡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忙碌在湿润竹篱笆旁寻找着可口的美味,雾水不断地凝结在村中树叶上,不断掉落滋润着这片土地,村里散发着各种禽畜产下的肥料味道。从小村里走出来,我看看自己身上的装束,虽然没有捷克MiroslavTichy那么破烂,在那顶草帽的罩档下,自认为随意得和村民没什么区别,他们之所以没注视我,他们认为只不过是隔村过来一个喜欢拍相的邻居,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我的脸长得充满泥土的气息。
离村不远,遇上三个小朋友用小斗车拉着刚在田野里收获花生在我身边经过,当我举起相机要拍时,他们的表情却突显紧张不安,我没按下快门,放下相机,给予他们一个微笑,他们显然认出我这个陌生人,匆匆拉着花生,消失在陌路中,留下一路出泥后花生的香味,也洒掉了几粒新收获的花生。在田野里转了一会,看看时间,要回去了,几只鸭子守望在我车前,似乎是一群称职的保安一样保护着车子,当我发动车时,才一起扭着屁股,伸长着脖子站在路旁边呀呀地叫着欢送我离开。
车轮慢慢压碎了掉在村道上的几粒花生,瞬间一股新鲜的花生味,伴着同时被挤压出的草汁味占满了车内的空间,让我有种陶醉的感觉,随着车的前行,村庄和味道一样慢慢地消失在雾里。
这是一个没有规划好的旅程,我慢慢开着车,车的引擎成了雾与风、溪水与稻摆的伴奏声,在半放下车窗的车里我可聆听路边山溪奔流声,风穿过树,让无数掉下水珠拥抱落叶声,放慢车速来细看雾绕高山的雄姿,沿着迷失树冠树道移动,雨刮只刮水,刮不清前程,偶尔雨滴随风飘进半开的车窗,滴在肌肤上,甚是清爽,早已忘却了我自己独自在山里游走,看到的一切都是我可爱的朋友。
回程很大一部分是颠簸中度过的,回到城里,已是华灯初上,车停在交叉路的红灯前,各色灯光照射在沾满厚厚灰尘的挡风玻璃上,显得光怪陆离,行人在车前斑马线上匆匆踏着回家步伐,车里响起《高山流水》音乐,似乎让我记起不久前流过我手指间的山风,回味起雾中沾满我头发的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