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知道这个城市有多老,你可以在周末的早晨搭一辆穿过这个城市的公共汽车。我在这个周末就这么做了,上到公车,车最后那个角上坐着一对还带有睡意的情侣,其他全是老人,就算有空座,我都得让,只能站在那,扶着杆,随着车起伏摇晃,一起去摇醒这个城市的早晨,感受着这个城市的路况。车里的人很安静,都盯着外面瞧,在这个陌生人的世界,谁都不会随意接触谁。
一位老阿姨,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袋,喘着气挤上了公车,胸前挂着一个老人牌子,这是个免费乘车的标志,她对面刚好有个年轻点的老人认识她,开口就问了“刘姨,你要搬了,拆迁合同签了?”刘姨接上话了“签了,没想到签了一个星期就要搬,都来不及准备,这是最后一包东西了,唉,舍不得这地方啊”“你是准备回迁还是外迁啊”旁边有人接上口了,“外迁,回迁只给60平方米,二儿子加孙子没法挤,外迁给2套80平方米的,不过可能就得死在那地方了,太远了,回不来了”“凭什么给地他,换着我,我就不给签,用不着这么折腾的”旁边有位大爷气愤的声音传来过了,“不签?不合算,孙子大了,得找地方呆啊,这里就这么大一块地,又不让你盖楼的,到时还要自己花钱买房去,哪有这么多钱”刘姨显得一脸无奈。刘姨拖着袋子独自下了公共汽车,要换乘另一路公共汽车,坐在我旁边的阿姨就讲“现在外地人太有钱了,都把老地方都买空了,老街坊都是穷光蛋,这么拆下去,这个城市都换人了”,刚才那个气愤的大爷说了“外来的也没什么钱,就一帮穷孙子来占地方,花几十万来付个首期,花三十四十年来还,钱还完了,人就快接地气了,到那时还不像刚才那个刘姨一样,给人家签出城市去”,话音落下,整个车子都安静了下来。安静的车厢里,只能听到车轮子在路上各类标线跳动的声音,每个人都扭着头,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似乎里面的人都要在这一天会被签出这个城市。
在接近医院的地方,一个老汉扛着两大包中药上车,重量看来不是很重,不过体积是确实有点惊人,一包占地近车道这宽,看着药包上面的名字写着却是一个女性的名字,旁边有人主动让出位置,有人就问了“这药乍这么大包哎”,老汉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药包一边答“这是十四天的药,一般人家只给七天,这是我家老太太的药,我身体也不大好,儿女都到外地了,医生省得我来回多折腾,经我弄多一点”“中药效果好,我家那老头前一段时间犯毛病了,吃了西药没弄好,后来弄了几帖中药,现在还去遛公园了”旁边有个老阿姨插上嘴了,“我家老太的病不是一般病,这药只是保命的”老汉似乎不想多说了,重重说了一句。车子内又恢复安静。
我的手机响了,朋友电话打进来了,聊了几句,放下手机,旁边有一个老人对着我开腔了“你这讲的是什么话啊,一句都听不懂”,我笑了笑“家乡话,中国大,有好多种语言,没几个人能全听得懂的”,老人笑了“那是的,我在内蒙古呆了40年,只会两种话”我好奇地问他“你是这里人?退休回来了?不留在内蒙古”,他笑呵呵的“是的,我是这本地人,土生土长,分配去草原,退休了,还是想回到这里,这里有伴”,话没说上几句,老人在一个有公园站点下了车。
在这辆公共汽车的上短暂接触了各式老人,我下车办完事,已近中午。
如果你想在道这个城市有多大活力,你可以登上中午的公共汽车,这是一个偌大的城市,我登上一辆双层公共汽车,车里坐着人显然就是各种年龄,显然是年轻人居多,男男女女,中国人、外国人都有,到了一个近公园的站,一下子,随着车外的阳光,涌进了一大堆头顶绕着塑料花少年儿童和他们父母,还有满脸余兴未尽的夫妻或情侣,一下子就把公共汽车塞得严严实实的,车里充满的童声和年轻人的交流声,小孩坐在父母身上,少年聚在刚认识的小伙伴那,年轻的夫妻靠在一起,情侣在众人的眼光中相拥抱着,笑容如同不断随高楼间隙中闯进车厢的阳光一样灿烂。他们都在讨论同一个话题,那公园春天绽放得非常灿烂的花,不仅可以听到,还可以在他们手上翻动的手机图片上能看到,他们不断地在把手机上的图片通过手机传送到世界各地,也把这片阳光下的春色传送到整个世界。
我看着窗外的高楼中,那一树的粉花,在高楼中分外醒目。跟朋友们吃完午饭,把有点醉意的朋友塞进的士后,我选择了搭公车去另一个地方办事,公交车上显得很冷清,由两节车厢组成的公交车只有几个人,旁边有个姑娘在不断地打着电话,当然我能听到的都是一些撒娇式的对话,抱怨着男朋友不够关心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直到下车,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在车边上走过,车后面的两个大妹子,在说着九十年代工资的事,说来这里,只有四百多元的工资,她哥来这比她早,才领八十元一个月,幸亏那时候买了房子,要是等现在,就不知怎么办了,估计她的听众是她同学,像是来看探望她的。她一边指着窗外的高楼说,来这里的时候,这还是块荒地,那是片树林,现在这里的房子都要十几万块钱一平方米了,说到自己住的地方脸上泛起一种满足表情,别看这个城市这么大,这里什么不都生产,只是个花钱的方。虽然大妹子脸上化了浓妆,可笑起来,已是满脸岁月纵横。
车在老城区那涌上了一大群带着背包的人,看他们身上带的东西就知道他们是来这里的游客,左右手都拎着这里的特产,嘴里都嚷着,喷出牙齿中残存的烤鸭味,满车摆满各色特产,就像个大大的土特产地摊似的,满车都在说这个好吃,那个好看,买了这个,带了这个,有人对着电话跟家里人说着这里的美妙风景。我看了看窗外这灰黑的皇家城墙,在微罩的灰雾中,那高高红色带有画梁的箭楼上泛着给阳光点亮那点点金属光,沉默地看着它脚下的人们色彩千年以来的变化流动,也看着那些金发绿眼的人由扛着枪,换成了背包,跟随着各式挥舞的彩旗,在这里不断散聚。
流动的车和人扰动着这地方的空气,空气中散发着那炸着各式食物而散发出来的油粉香,不断地涌进车厢内,噢!那可是千年不变的味道。
下午办完事。与朋友们一起吃晚饭,身上的衣服带着饭馆里那些二窝头的味道,又坐上了返程的公共汽车。如果你想知道这座城市的精彩生活,你可以坐上它晚上公共汽车,如果你想知道这座城市的人有多拼,你可以选择坐上它的末班公共汽车。当我坐上行驶在夜灯下的公共汽车,忙完一天,显得有点困倦了,我坐在车厢靠后的位置,车外的灯色光怪陆离不断地在眼中晃动,只好轻轻地闭上眼睛小憩。突然,一阵浓浓香水味涌入我的鼻子,旁边坐上了一位美女,我半眯着眼,斜视地欣赏着这夜色下偶遇的艳丽,还来不及细看,她嗲声嗲气接着电话下了车,车位上又坐来一个扎着小马尾的美女,她男朋友站在旁边,像是接她下班的,她困倦的身挨着男朋友的大腿上,男朋友不断地弯下腰来跟她说着情话,这对情侣下了后。一个美少女抱着鲜花坐来这椅子上,一脸的幸福,她的闺蜜在对面的椅子坐着,在讨论这个送花的男人的事,似乎那男的车子票子都不缺,就缺点安全感。她们下车后本希望再上来个女生,换个美女景色瞧瞧,不过很快就椅子塞来了一个帅小伙,塞在他耳朵上耳塞不断冒出连我都能听得见的音乐声,一边轻轻地摇晃着脑袋,手指不断地在手机屏上划来划去,完全没有留意到旁边几个小美女对他投过来闪亮的眼神。
到我要下车的时候,车里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耷拉着脑袋斜着身子的乘客,乘务员拖着那疲倦的身躯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用他那似乎是这天最后的一丁点力气,终于发出那拖着长长尾音的声音,报出了我要到达的那一站,我下车前的那一刻,无意中看见前面那个中年男人居然用手机在公共汽车上无声放着人体战斗片,显然他发现我看见了,迅速弄灭了手机屏,装着无事一样转脸看向窗外。
下车后,我隔着车窗看着他在夜色下的脸,城市的光斑划过他那张中年疲倦的脸上,带红的眼睛在夜灯下,在公共汽车玻璃后面显得一片迷茫,他会在汽车带动下依旧向前,直达目的地,也似乎让我看到了驱动这座城市不断向前的一种情感,它叫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