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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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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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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从己出

“文从己出”,这是阎纲先生赠我一幅书法作品的内容,先生说:“你写作,所以我赠你这幅字,是希望你说自己的话,不要重复别人。人活着需要精神,死了留下的也是精神,面对死亡,人是需要精神和尊严的。文学有两个永恒的主题,一是爱情,另一个便是生死,作家一辈子都在表达这两个主题。”

“我在礼泉生活了十一年,小时候母亲说要抽了我的‘懒筋’,送我去舅家进行劳动锻炼。我有两个舅舅,一个为七,一个为九。我九舅是从卖壮丁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用卖壮丁的钱给我买了个妗子回来。他们两口住在一口土窑洞里,生活得很苦,但他们很爱我。九舅很会干活,他也教会了我干活,因此后来我在干校劳动生活并不觉苦。”

这是拜访阎纲先生时听到的一段话。阎纲先生是礼泉人,前几年回乡养老,朋友圈里常见文友拜访,我很是向往,然一直没有机会。前几天去袁老师家,看到《我吻女儿的前额》上有阎纲先生用钢笔给袁老师的题字,就聊到阎刚先生,得知袁老师有探望之意,时逢《乾县文艺》欲向阎纲先生约稿,于是联系礼泉文友,得礼泉作协王主席、礼泉文旅马局帮助,拜访成行。

7月21日早饭后,随文联白主席、胥副主席、袁老师一行从乾县出发,在现代科技的导引下,车子抵达礼泉东环某医院停车场。下车,在阎纲先生手书的“孝行天下”巨石后看到那座黄色康养楼。在护工的带领下,我们进到一个茶几上堆满书籍、书架上陈列着阎纲先生与国家领导人、贾平凹等文友们的合影照,墙上装饰着一组阎纲先生肖像照的房间,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们:成功抵达目的地。

客厅无人,套间房门紧闭,我们以为阎纲先生不在房间,刚要落座,套间里走出一位瘦而且高的老者——他正是阎纲先生。一通自我介绍与寒暄后彼此熟络,先生拿出准备好的三幅字赠予我们:“百花齐放”上面题的是白主席的大名,“百花争艳”上题的是胥副主席的大名,“文从己出”上自然是我的名字。收到如此厚礼,我既兴奋又有疑惑:为何没有袁老师的?可能先生把给袁老师书上的题字当成赠过字了,这话一说明白,先生当即说随后补上。

大家的话题在先生的著作、生活以及乾礼往事上此起彼伏的演进发展。先生电话响了,他接过电话后说:“你们灵源的张显庆一会过来,我们是亲戚。”说话间就有人进来,进来的是刚参加完会议的马局和小赵。不久张显庆也来了,人多话多,一时热闹至极。一晃将近十一点钟,我们正欲告辞,先生提出上山,众人兴奋,慨然响应,于是两车八人出城向九嵕山而去。

九嵕山即唐太宗昭陵所在,因葬有太宗李世民而闻名天下,十多年前曾随康兄步行登顶,并作文记之。今随文坛前辈复走此路,一时浮想联翩。

车子却没直上昭陵,而是在半路上拐入一个小山村。这里粗壮的杏树成林,围裹着成排的农舍窑洞。窑洞前开阔的空间里长着几株大树,还建了几座凉亭,让人颇有世外桃园之感,不,是世外杏林!

停车落座,才知这里的好处是开阔凉爽。放眼望去,脚下的县城高楼与乡村街巷皆如幻影。一阵山风吹过,忽然想起东坡文句: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这不正是文人追求的自然之境么!

师友们享受着山野清风,你言我语的说:《白鹿原》中朱先生在十八里铺劝说升允罢兵之事,历史上真实发生过。前几天乾县几位文友去十八里铺,探访出一段民国往事:礼泉籍民国志士雷恒焱前往十八里铺劝说升允罢兵,被残暴的“割耳削鼻挖心,弃尸枯井中”,后“其亲朋欲收尸安葬,因尸已腐烂,无法装殓,遂封井为墓”,秦陇复汉军兵马都督张雲山为其立“秦军全權代表雷君坤山就义处”石碑一通。不料小赵竟与雷恒焱同村,且与其有亲族关系。一时间历史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叹:人生短暂而世事神妙,先烈为民剖肝沥胆,后人有志亦当做出奉献,人生便是如此这般的在当下与历史中不断演进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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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古今事,吃农家饭,精神与胃腹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饭毕,阎纲先生不顾九十高龄,竟要带我们去看昭陵前那片柏树林。车在长乐公主墓前一片开阔处停下,一下车便见昭陵愣怔地窜向天空,四野空寂,山谷里一大片柏树郁郁葱葱围裹着昭陵。在大片葱郁的柏树与裸露的山峰之间,装点着斑驳的山石与黄绿色的野草,偶有星星点点的褐色树木点缀其间。先生指着那片柏树林说,那是他将来骨灰的归宿之地。初听之下愕然,继而为先生的达观而感叹:人谁无死,如何面对死亡的确是人生的一个大课题。

离开柏树林,行至长乐公主墓牌前,阎纲先生止步说:“长乐公主是唐太宗的第五女,太宗甚爱之,公主病亡,太宗减膳,所营坟墓封土仿秦汉帝王覆斗型,墓内又置三道石门,规格仅次于昭陵五道石门。唐太宗爱自己的女儿,我也爱自己的女儿。女儿和儿子是大不一样的,你们谁有女儿一定要珍惜。”

之后众人上车,过昭陵奔顶天寺。顶天寺在乾礼一带很是有名,小时候就听过礼泉人和乾县人比名盛的传说。礼泉人说:礼泉有个顶天寺,把天磨的格吱吱。乾县人说:乾县有个姑婆陵,把天戳个大窟窿。2009年春天与康兄上昭陵,看见天边上的顶天寺,觉其甚高。问:人如何在那么高的地方建寺庙?康兄道:据说过去人们是在羊背上绑几块砖,一点点的将建筑材料运上去的。当时对那些智慧的做法佩服之极,后来听东庄的一个同学说,顶天寺是一个圆柱型的山。在他们老家看起来漂亮极了,他还画过顶天寺速写。总之顶天寺、昭陵、乾陵这些渭北地标是关中人精神和记忆的DNA。

车子沿着山路弯弯转转上上下下,不久到了一处铁丝围挡所在。停车欣赏时昭陵已在脚下,看来顶天寺的确比昭陵高很多。顶天寺是过不去了,我们便沿旁边的小路上到那一处草原似的平台。那里绿草遍地,蜂飞蝶舞,知了声声,远处山峦起伏,绿树丛生,风景美好。何不在这个美好的自然空间里留张影?有人提议就有人响应,很快大家围着阎纲先生和袁老师站成一排合影,之后众人又三三两两与阎纲先生在自然中合影。

闻顶天寺已被水泥厂吃了,政府在关中环线上建了一座顶天阁,我们又向顶天阁疾驰而去。那座高大宏伟榫卯式的顶天阁,果然立在关中环线的旁边,迎着我们的是“泰山北斗”四个大字,那正是阎纲先生所书。我们仰望观赏、合影留念,之后道别回乾。

拜访游历交流,一天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先生丰富的阅历交融于自然美景,使我们感知到生命短暂而人生美好。“文从己出”的寄语,于我意味就更加绵长了。记此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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