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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志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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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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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婚事

“故乡正被毁容”这一严峻的现实,眼下正愈演愈烈,同时被毁的还有一系列乡村的记忆、文化传统和风俗习惯。城市化、工业化的铁锤,既无情地敲碎了乡村的美丽外壳,也击破了乡村的精神内核,空留下一地被粉碎的乡愁。

出阁之喜,在乡村算是一件非常大的喜事了。以前,为了嫁女儿,得准备好长一段时间。有时甚至得准备两三年。从媒婆介绍到双方初次见面,从备办定事喜酒到举行婚庆大礼,其间要经过许多繁杂的程序和规则。

隔壁的桂花就是一个典型。桂花是长女,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美女,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特别是那高高耸起的胸脯,就像两座诱人的山峰。一家养女百家求。明知这是一场激烈的淘汰赛,但四邻八乡的后生仍然纷纷请媒人上门说亲,前赴后继,络绎不绝。经过几番较量,最后被大山坑的二蛋争了先。然而,桂花的妈不是省油的灯。从此,二蛋成了她家不在编的长工。农忙时,替她家插秧、收稻,农闲时,替她家打柴、挑水,甚至切猪菜这一类的事情也慢慢地由二蛋承包了。我还记得,每天晚饭后,我到桂花家玩,总能看到二蛋歪着头,端坐在矮凳子上,就着煤油灯光,默默地挥舞着菜刀,整个形象看上去就像一副雕塑。二蛋累了两年多,才终于换来了第一步:定事。也就是男方出点钱,在女方办几桌酒席,双方家长见个面,将这事定下来。那天,二蛋容光焕发,误以为胜利在握。殊不知,后来他又经历了一年多,桂花妈才答应让他们去乡政府登记。登记后虽然为合法夫妻,但在村里人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在乡间,只有举办了婚礼酒席,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才允许入洞房。

1985年腊月,二蛋在经历了三年多的免费“长工”生活之后,总算迎来了婚庆大喜。婚宴前一天,男方送来了“聘礼担”,分别是两刀肉(约十公斤)、四只鸭、两只鸡,两套衣服(新娘、新郎各一套,为明日迎亲用),的确凉布六尺。男方领头的一进家门,就立马找到女方的婚宴管家商量,询问明天得包多少工钱。这时的管家,俨然公事公办,数着指头说:“正厨二块五,副厨一块八,端菜的四个,每人一块五,挑水的一块,煮饭的一块二,五个切菜的,每人也一块二……一共三十二块。”男方领头的一听急了,说:“哦,帮帮忙,以后都是亲戚了,再少点。”管家不断地摇头,似乎很生气,说:“哼,养了这么大的女儿送给你们,就几块结婚帮忙的工钱也不舍得出?那好,我们全部解散,不办酒了。”管家说着,就要解开身上系着的围裙。男方领头的一看情形不对,只好赔着笑脸说:“那好,那好,就听你的,三十二块就三十二块。”

此刻,桂花正在闺房里大哭。而且出亲前天的晚上,还得拜亲。先拜祖母,再拜父母,然后是叔叔和婶婶、舅舅、舅妈、表哥、表姐……被拜的得给红包,谓之“拜金”。多则数十元,少则几元钱,高低全凭个人喜好。也不知桂花得了多少拜金。只记得小凤出嫁时,得到了二百多块钱的拜金,一时轰动全乡,成为姑娘们羡慕的偶象。拜亲时新娘得一边哭一边诉,如果你诉到情深处,被拜的亲属往往也会陪着流眼泪。桂花很会诉,她在拜母亲时,哭得好伤心:“老娘呢,女儿出嫁了,还有哪个替你挑井水,还有哪个替你来梳头,还有哪个陪你晚上来聊天?老娘呢,女儿出嫁了,你要记得有病就要看,有疼就要说,有空就来看看我……”大哥听了桂花这些哭诉,不以为然,笑着说:“假哭呢。这几年,二蛋累伤了心,桂花巴不得早出嫁呢。”站在一边的母亲斥责道:“你懂什么,这个时候谁会假哭呢。娘再坏也是亲娘,嫁到夫家,就不知今后的日子怎么样呢?”临上轿时,还得大哭,并且还要细细地化妆:先是刮面,即用几根丝线在新娘脸上刮,接着是梳头,有新娘的舅妈负责,尔后是点唇,就是用红纸将新娘的嘴唇涂红……

即使举办了新娘大宴,也还有几道工序。比如三天后的回门,新娘带着新郎回娘家;次年正月初二,新郎到新娘家做女婿;生孩子后,新娘的母亲要做姥姥……可是如今,这些渐渐地消失了。别说男方到女方家做“长工“,更别说新娘的哭嫁了,一切全都变了样。去年正月,村里有个在外打工的姑娘突然与家里失联了。父母吓得不轻,到处张贴寻人启事,甚至还到派出所报案。可就在全家绝望之际,前不久,这个姑娘又突然回来了。原来她跟一个安徽的工友私奔了。这一次回来,不但带回了老公,还带回了一个五个月大的男婴。母亲对此既气愤又无奈,懊恼地说:“这世道,好奇怪呢。”我虽然没有像母亲一样大惊小怪,但是好久没有听到姑娘的哭嫁声,心里的确有些不是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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