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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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打开江西版图，可以清晰地发现：万安县地处中南部，属于罗霄山脉东麓，千里赣江穿境而过。万安，是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原中央苏区县、罗霄山特困片区县、西部大开发政策延伸县、江西省第二大移民县。
但是就在这块土地上，直到2013年，仍有76个贫困村，5.6万多贫困人口，贫困发生率达到20.07%。这一串串数字，让万安的干部群众寝食难安。
万安，朝着决胜脱贫前行，朝着圆梦小康进发！
点击万安县政务网，可以清晰地看到县里脱贫攻坚的轨迹：连续三年召开脱贫攻坚千人誓师大会，连续三年开展脱贫攻坚“百日行动”，把“脱贫攻坚”作为最大的政治工程和民生工程，统领全县各项工作。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
第一书记一马当先，做了急先锋。
陈瑞兰，个子娇小，性情温柔，说起话来显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
2015年7月，她还在万安县计划生育委员会下属的计生服务中心工作。一天上午临下班时，领导找到她，说是拟上报驻村第一书记的名单，其他女同志都有困难，去不了，准备上报她的名字，看看行不？
“那时，我有些天真，以为只是挂个名，同时想到自己的小孩在外地上学，家里牵挂也不多，就答应了。”陈瑞兰笑道，“谁知道后面演变成一场前所未有的战役。”
她的坦率和爽直，令我陡然有了继续采访下去的兴趣。
初到夏造镇流源村的陈瑞兰，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到了实地还是有些惊讶。村委会离镇里15公里，全是弯弯的山路。自己平时一个人住在村委会一楼，窗边就是半人高的杂草。村里人都以为她呆不住几天，哪知她坦然接受了这一切，每逢周一准时到达村里，周五下班后才会离开。
“你真的没有一点委屈，也没哭过鼻子？”我不太相信。
“真没有，我是女汉子。”陈瑞兰大笑起来，停顿片刻，表情有些严肃地说，“我当时真没想其他的。只是我虽然曾在乡里呆过，可不知怎么做第一书记。于是我看电视剧《马向阳下乡》、看纪录片《第一书记沈浩》，学习他们的工作方法。”
她的话令我肃然起敬。
刚把流源村了解清楚，却因为一场机构改革，让陈瑞兰再度面临选择。2016年县计生委并入县卫生局，此前县卫生局已在流源村相邻的横江村派出了第一书记。合并后，可以撤回一个第一书记。陈瑞兰想到自己是当时61个第一书记里唯一的女性，再加上横江村离镇里21公里之远，肯定是自己撤回局里。谁料，最后留下的竟是她。
事后，她才得知原因：一是她在流源村印象极佳，百姓给了高分评价；二是横江村的第一书记来自疾控中心，需要回去弥补人员不足。
2016年4月，陈瑞兰打起背包，转战夏造镇横江村，担任第一书记。
来到横江村，村委会的门窗全部破烂，住不了人。陈瑞兰不在乎，暂时借住在村小学。村干部只有两人（原有四人，其中一人中风、一人刚跌断腿），她也不在乎，不顾一切地、全身心地投入到产业扶贫当中。
横江村山多地少，当陈瑞兰了解到当地每年只种一季水稻，大量的高排田处于荒置状态时，心里甚是疼惜。她提出中药材种植，可另两个村干部有些疑虑。陈瑞兰觉得不管怎样，总得试一试。她先找到竹山下、犁头、塘头、上村、下村等村小组组长，与他们一一谈妥160多亩高排田的流转事宜。再找到大村长和局领导，请他们帮忙联系到江西省伯美制药有限公司，让企业到村里开展中药材种植。第一年种的车前草，不知何故，撒下的种子没冒头，但企业依然给当地农户带来6万多元的流转费用，受益贫困户达48户。第二年春，改种金银花，结果成功，第一批金银花产出，制成金银花干货每斤可出售60元，市场前景良好。此刻，陈瑞兰又跑到县工商局（现改为市场监督管理局）注册成立万安县玉华中草药种植专业合作社，纳入贫困户20人。
同时，她找到万安县好景农业有限公司，在横江村的下屋组流转土地90亩，创办了横景茶叶种植专业合作社，纳入贫困户39户，每户入股资金2000元。主要种植黄金茶，每年每亩460元租金，政府相应配套一定数额扶贫资金，每年给社员增值分红，确保了横江村贫困户均有长效产业。
“短期产业嘛，也就是分阶段给全村贫困户免费赠送1750羽鸭苗、2786羽鸡苗。”陈瑞兰淡淡地说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鸡鸭苗，说实话有的养得好，有的养得就不行。我可不想去说这个功劳。”
产业扶贫，与就业息息相关。陈瑞兰积极协助有关部门，引进联创宏声电子有限公司在横江村开办了一个扶贫车间，招收当地村民30人，贫困户10人。务工实行记件工资，多劳多得，月收入在500元至1500元不等。
产业扶贫，农副产品的销售至关重要。陈瑞兰不但在村里建起了电商扶贫站，并且自己通过手机替贫困户解决卖难问题。贫困户刘于富种了二亩多的红芽芋，产量达到7000多斤，但一直不知如何销出去。陈瑞兰得到消息后，通过在微信朋友圈发布消息，替他销了1000多斤。又借助县“邮乐购”的平台，销售了5000多斤，让刘于富赚了7000多元。刘于富高兴地合不拢嘴，追着陈瑞兰连说感谢。
当我最后问到陈瑞兰，这四年的第一书记生活，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时，她脱口而出：“是细心和耐心，要把老表当家人。也是责任和担当，自己的承诺得兑现。”
她回忆起2018年4月召开村民代表会的情景。那时，为了解村民们的真实愿望，特别是产业发展和村庄管理方面的需求，陈瑞兰打定主意，在16个村小组分别召开村民代表会。白天没时间，就晚上开。每天夜晚，她打着手电筒，踩着月亮和星光，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每一场会议，有些村民会提些尖锐的意见和不切实际的要求，但一直没出现其他村干部当初设想的吵闹和咒骂。
会议结束，村民们总是满意地说：“自从分田到户后，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会。这是共产党在真心做好事呢。”
这些纯朴而真实的语言，就像满天的星斗，照在了陈瑞兰的心房。
每一个晚上，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心里都装得满满的。弯弯的山道，承载着她的欢乐和幸福！
2019年，陈瑞兰因为脱贫攻坚工作成绩出色，被提拔到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担任主任，开始了新的人生征程。
二
与此同时，万安所有县级领导、236个央企、省、市、县直单位、135个驻村工作队、2111名党员干部奔赴扶贫一线，吹响了向贫困宣战的集结号。
芙蓉镇金塘村支书肖永龙，在帮扶单位县委办的倾情支持下，带着全体村干部，苦战数个月，投资1000多万元，硬是将一个破旧、肮脏的小村庄，变身为绿水环绕、青山高耸、干净整洁的世外桃源。
贫困户刘衍发有个微心愿，需要一台彩色电视机。肖永龙听说后，自掏4000元，立即购买了一台大型液晶彩电，亲自送上他的家门。刘衍发激动地握着肖永龙的手，喉头哽咽：“肖书记，你让我说啥好呢？说啥好呢？”
然而，面对我的采访，这位长年奔波在太阳光下，被紫外线晒得有些乌黑的村支书却谦虚地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真的。要说的，是那些帮扶干部。”朴实的表情，朴素的话语，沉甸甸，暖人心。
镇党委组织员、金塘村驻村工作队长朱忠明的脸同样被太阳晒得黑红。他也没有说自己，掰着手指说的全是帮扶干部：每个周六，彭绍华带着年迈的母亲到帮扶对象里走访；张爱霞，每逢节假日，都要去贫困户家里看看、坐坐，与贫困户一起过节，被贫困户亲切地称为“好女儿”……
镇里分管脱贫攻坚工作的党委委员罗修洪，相如其人，敦厚而朴实。他介绍的情况涉及的是党委书记、镇长、村支书、帮扶干部，唯独没有自己。但我清楚，他将私家车当成了公车，天天奔跑在山间的公路上，硬是将车子开到了报废。
五丰镇东源村，是个山清水秀的村庄。县政府办20多个帮扶干部经常在工作之余，踏着夜色而来。县、镇、村三级干部心连心，共同创造出一个美丽诱人的新东源：宽敞的水泥路像一条条彩带，通到每个贫困户家门口，村里长满杂草的空地变成了休闲广场，六个村小组通上了自来水，还有光伏发电站、村医疗室……
东源村村支书张建村兴奋地说：“现在，仅光伏发电，村集体经济收入就达十多万元。”我追问道：“有人说，这几年，你们确实在进行一场特殊的战斗，请你谈谈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他像肖永龙、朱忠明一样，说的却是政府办主任胡军的故事：贫困户肖发智，早年丧偶，一人带着两儿子，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整天里愁眉苦脸。胡军来到他家后，与他一起制定脱贫计划，替他请来技术指导，帮助他发展种养产业。如今，他养了10头黄牛，在20多亩水面里养鱼，种下了5亩井冈蜜柚、4亩脐橙……钞票数得哗哗响，整天喜得眉开眼笑。
全县教师齐出动，利用晚上和双休日，走村串户，落实教育扶贫各项政策；全县医护人员齐出动，送医下乡，免费给贫困人员体检，发放医疗保健知识手册，与全体贫困户签订“家庭医生服务协议”……数千名知识分子汇合一股强大的洪流，如同沸腾的赣水，溅起一个又一个浪花，写下一串又一串故事。
可喜的是，省、市的帮扶干部也纷纷下到村里，投入了这场火热的战斗。
省地质矿产局从局长到普通干部，自2016年起，分10批逐年下到五丰镇白沂村开展帮扶：原是地矿局职工医院的，免费为村民体检开方；原是地矿局子弟学校教师的，免费替村里的孩子补课。发放教育、医疗知识手册、聘请农艺师举办培训班、投资参与创办脐橙产业园基地和光伏发电站、修路架桥、帮助销售农副产品……局机关驻村第一书记陈冰说：“我们几任第一书记吃住在村，前任书记连结婚都只休了几天假，根本没空度蜜月。我的父亲住院，我只能请人看护。说起这些，我有遗憾，”他虽然热泪盈眶，但语调坚定地说，“可我不后悔。”说罢，他用纸巾轻轻地擦着眼泪。
市交通运输局驻五丰镇双坑村，帮扶相当有力度。先后投资数百万元，帮助村里建起了文化广场和新农村精品点，打通了多年未修的至茶坑、蒋坑的山路，建成了七个集中供水点以及竹制品加工厂……局机关第一书朱炜君说：“借此机会，我得说说我们局长谢海泉。”
谢海泉的帮扶对象李年祯，脚有残疾，还患上了鼻咽癌。以前李年祯对社会相当不满，常常发牢骚。谢局长帮扶后，替他的女儿联系上吉安职业技术学院，读了定向生，与他一道制定致富计划，每年个人向他资助2000元发展产业。一块石头，也会被柔情的水滴穿。现在的李年祯，完全变了，全身穿着整洁，连院子里的柴火都堆得一崭齐，逢人便说：“共产党的干部好，共产党的政策真是好！”
企业也来了：三峡集团、瑞林公司、合力泰电子、联创宏声……大家齐心投入到脱贫攻坚的滚滚洪流之中，如同奔腾的赣江，勇往直前，撼人心魄。
三
有言道：蓄之既久，其发必速。
其实，在这场特殊的战役中，无论是产业扶贫，还是其他九大扶贫工程，各乡镇场才是主战场。各乡镇（场）党委书记、乡镇（场）长在深感压力巨大的同时，深知这也是一次难得的发展机遇。有贫困村摘帽任务的16个乡镇，你追我赶，悄悄地展开了一场力争全胜的大比武。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百嘉镇端出了果子狸养殖合作社的大餐，丰盛诱人。这合作社不仅让93户贫困户入股，颁发了股权证，年底有分红，而且无需承担任何风险。
韶口乡很有创意，弄出了一个韶牧肉牛扶贫基地，在江西省农科院的具体指导下，他们通过自己大面积地种草，自己繁育，降低成本。每个贫困户只要把肉牛牵进去，就能得到股权证，2017年得到500元分红，2018年再提高到800元，连续五年，逐年提高分红比例。五年之后，可以退回本金5000元。
沙坪镇里加村的白水脑村点，经过精心的设计和建设，村庄内外，整齐干净，竹林丛丛，格外妖娆。走在村里，好像来到了旅游景区。
余亮良担任罗塘乡村背村的第一书记后，也很看重乡村旅游资源的开发。这个来自江西省瑞林公司的研究生，对革命先驱、万安暴动主要负责人曾天宇的家乡村背村怀有深深的敬意。 当他进入曾天宇故居 、万安暴动旧址或是来到滔滔的赣江边，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当年革命先烈举行暴动时抛头颅、洒热血的情景。
基于这个考虑，在江西瑞林公司的大力支持下，他依据本地的文化特色，将村背村的产业发展定位于红色旅游。这个村按照“重度贫困村整治+美丽乡村建设+红色旅游+农业产业化扶贫”的模式，紧锣密鼓地推进新农村建设，力争将其打造成全省4A级乡村旅游点。
2018年1月，万安县在县文化艺术中心隆重举办“脱贫攻坚 感动万安”颁奖晚会。晚会献给余亮良颁奖词是：扶贫是用使命和担当，在大地上写下壮美诗行。他以青春的名义，写就了“第一书记”与贫困群众同心铸梦的动人篇章。七百多个日夜，扎根之处便是故乡；十万多字日记，字字句句都是亲人。他的初心与村民紧紧相依，他的青春在这片土地焕发出红色的光芒。
听完颁奖词，余亮良有些羞涩地从领导手中接过奖杯。
然而，当主持人把余亮良一年多未见的妻子和孩子带到舞台中央时，全场立刻暴发出雷鸣山山般的掌声。余亮良这个在脱贫攻坚重重困难前没有叫苦的小伙子，当众泣不成声，连连说：“谢谢，谢谢组织，我做得还很不够，未来的路还很长。”
涧田乡小溪村，居民住地分散，危旧房子三三两两，拆迁难度极大。面对此种现状，村支书林衡民、村委会主任钟兰明迎难而上，在乡党委、政府领导班子的带领下，连续奋战一个半月，没有白天和夜晚、没有雨天和晴天，苦干加巧干，硬是啃下了这块“大骨头”。破旧的村庄由此实现变脸，成为漂亮可人的美少女！
对于有历史文脉的危房，县里没有一拆了之。涧田乡益富村有一处客家围屋，始建于1696年，是全市保存比较好的客家建筑之一，围屋集家祠、民居、水井、晒场、粮仓于一体，占地3960平方米。由于年久失修，围屋濒临倒塌。乡里结合实际，与县文物部门一起重新垒砌垮塌的墙壁，用黄泥进行粉刷，对青瓦、楼板、门梁、椽条、窗户进行整修，同时用鹅卵石对檐阶进行干砌，整治周边环境，给予了抢救性的保护。枧头镇兰田村结合碧灵苑村小组的红色历史和拥有一大片樟木林、竹林的特色优势，清理杂物，巧加修饰，在碧水绿树中植入原生态的游步道和休息石，使之成为原汁原味的乡村旅游景点。
2018年，万安县顺利脱贫摘帽。回顾往事，挂点沙坪镇，并担任增仚村“大村长”的县政协主席郭白云，深有感触地赋诗一首。诗曰：“攻坚事业必须勇于担当/我们矢志不渝初心不忘/紧紧盯住/最弱势群体的两不愁三保障/以愚公移山精神/付出所有的汗水和辛劳/数年的日夜兼程/让我们更能懂得珍惜荣誉也懂得分享/合格的战士/更愿意迎面激烈的战斗/享受艰辛痛苦淋漓欢畅”。这首名叫《等候》的诗还有一个副标题“写在万安脱贫攻坚国检时刻”，诗句蕴含了所有迎检干部的心里话。
瞻望未来，吉安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县委书记李伟平充满自信地说，“万安，将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引，继续做好脱贫攻坚的巩固提升工作，与全国人民一道，共同迈入小康社会。”
（原载2020年5月29日《井冈山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