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得很早。昨天下了一天的雨,路边的草上挂着露水,墙角边蜘蛛网上也挂着露水。女儿乐乐只读了一篇古文就喊冷,独自跑回家写字去了。
云还没散尽,阴沉沉的冷。几朵新娘花倒也不嫌冷似的舒展开淡紫色的花瓣,金黄的花蕊湿湿的,看着就少了往日的那种柔软。长了一个夏天齐腰高的黄蒿都老了,蒿杆有小指那么粗。陕北民歌:“泪蛋蛋掉在黄蒿林……”没有落霜,蒿的半杆至稍顶尚且微绿,只不过花谢后结了籽,味道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我的家乡人肯叫它为臭蒿。其实,夏季的黄蒿味道还是很好闻,高高的枝密密的叶,有股浓浓的冲鼻味,不香,但也不臭,风一吹,那气味掸都掸不开,于是,就算是坐在黄蒿地,也难用文雅而形容它,若拿它于竹子相比,品格当属竹子。黄蒿却不以为然地说:“我就是要你们记住我,待到秋天,臭也要臭得痛痛快快,你们管得着吗!”
家乡的人在初夏时往往把黄蒿和艾蒿相比。尤其是每年端午节,城里的小区,街角一大早就传来叫卖声:“艾蒿!新拔得艾蒿!谁要……”扎成小把的新鲜艾蒿加之喷洒了水,娇娇嫩嫩,香气文静,不买,似乎就会是端午节的缺席。
雨后,湿地上最多的是一种叫地软的东西,比两个猫耳朵加在一起略大一些,颜色比木耳的颜色要浅一点。可以蒸包子,也可以炒着吃,但我吃着却没有木耳好吃,可能是因为个人的口味不同吧!
深秋季节的花谢得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这种几种,最为幽静的是野菊,黄灿灿的,如果呆在原地不动,脑子里立刻就会跳出“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诗句来。庄户人家的院墙外偶有几株牵牛花,但牵牛花短命,早晨沾露才开,午时即已萎谢。辣椒顶端的花也命薄,风吹薄瓣,楚楚可怜。
狗尾巴草由绿变黄了,胖乎乎的较柔软,随风摇摆,很好看。苍耳也老了,结的小果实上有许多小钩,碰到它就会挂在衣服上,得小心摘去,所以孩子们最不喜欢它。我们这里有一种野草,它贴地而长,一棵草蔓延开来,长了很多根条,横的,竖的,一大片。而且非常顽强,天旱,不死;雨涝,不黄,结出的籽就是一个个刺爪爪,人不小心踩在脚下,鞋底薄一点的,脚上一准扎出个血窝来。最讨厌的当数一种长着翅膀的昆虫,它不像蚊子一样叮人一叮一个包,而是悄无声息地钻进人的袖子或领口,一巴掌下去,奇臭无比。家乡的孩子们都叫它臭虫。想想这名倒也最是名副其实了。
晚上比白天更冷,秋风刮在脸上像是已经入了冬。搬回初夏放入库房的火炉,点燃,加了煤,屋里的温度慢慢暖和了起来。北方人多居火炕,早些年到了冬天,总是提一筐柴火烧在炕洞里,家暖一盘炕,炕烧热了,人围在被窝里也不觉得多冷。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人也变懒了,加一炉煤不止炕热了,屋子也暖了。我说女儿乐乐,我想吃西瓜,夏天种的那种麒麟瓜,瓜皮幽绿色,刨去皮,则瓜肉沙甜。她说最好有两个,你一个我一个。我俩说完大笑起来。这人啊!奇怪的很,夏天有时,竟吃不出甜来,秋天没了倒回味无穷。我们烧了热水泡了两包方便面,有点辣。乐乐辣得一边吃一边“哼”。我笑她。她说:“这叫哼哼面,不哼辣嘴巴呢!”
睡下后,方才想起来院里的辣椒和西红柿,万一明天早上有霜冻可就全冻死了。急忙穿衣,找来棚布,盖着点还能吃。乐乐跺着脚指着黑糊糊的夜空,说:“妈妈快看,乌猪子过江了,黑云漫过天河,还会下大雨的。”我笑她从哪学的这些?她说是书里的。一直到露水下来防寒服也湿了才回去。
我俩已经很困了,才沾枕头眼皮已睁不开。小猫爬在枕边发出“呼噜呼”的古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