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毛毛

在白于山区，春与夏之间，有一场浩大的交接仪式——舞一场铺天盖地的杨树毛毛。

听老人们说，杨树毛毛飘得越多，预兆着年景一定会更好。今年的杨树毛毛出奇的多，前几天才见树上挂满串串大小不一的果实，眨眼果实就成熟了，纷纷释放出白色的花絮。风一吹，随风满天飞舞，如同五月下起了鹅毛大雪一样飘满整个天际；飘落在整个田野，村庄，院落，窗台上；飘落在大人小孩的头发上；也飘落在我的心田里。随手接一朵在手心，柔柔的，绵绵的，犹如柔软的棉絮。

杨树毛毛就是杨花，也叫杨絮，可家乡人惯称之为杨树毛毛，它是杨树开花产生的正常生长繁殖现象。杨树属雌雄异株，只有杨树得到授粉后，发育结籽，才会产生所谓的白色絮状物杨絮，并且杨树树龄越大，所产生的杨絮就会越多。当天气热起来时，杨树的种子会大量成熟，果壳爆裂，毛絮和种子就暴露出来。这时，只要一点点风，果毛就会携带着种子到处飞扬。

其实，杨树毛毛飞舞正是杨树繁衍后代的策略——凭借天女散花式的传播方式，尽量地将自己“家族”壮大。它像雪花一样满天飞，只不过雪花是在冷寒中向下片片旋转洒落，而杨毛毛是在骄阳下漫天升空，似乎在寻找不确定的归宿，机缘巧合，落到哪里，哪里是家。

想起德国女作家这样描写过杨树毛毛的一段话：我在花园中踱来踱去，一阵微风吹来时，我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白杨树上完全成熟了的柔荑花绽烈开来，随风飘荡，它的包着种子的绒毛到处飞舞，像雪花般的飞满天空，把泥地和整个院子都铺满了；漫天飞舞着银白色的绒毛，这景象多么神奇呀！白杨树比其它一切飘花絮的树开花开得晚，全靠繁密地撒播种子，使自已传播到极远的地方，像野草似的，在墙缝里，石缝间，到处都有它的幼苗在抽芽！

杨花淡淡，春装浅浅。有人极不喜欢杨树毛毛，不喜欢它飘得到处都是。可我觉得它是自由的、随意的，有蒲公英那种洒脱的气质，携一袖风尘，行走天涯，一路走，一路歌，像一首飞翔的诗，像一支飘零的曲。“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古人有折柳送别的习俗，游子浪迹天涯，却不能四海为家，只因有一个人在声声问：归不归？归不归？来年，风吹杨花，他随杨花回，这是一种诗意的约定。

据说，风是杨树毛毛的隐形翅膀，因此，风吹向哪里，树毛毛就飞向哪里，风狂了，它就热情奔放，风缓了，它就温情绵绵，风是有情的，树毛毛是有意的，它们共同演绎了人间五月的一场盛会。

乡村路边的杨树多，树毛毛也多。走在路上，白绒绒的树毛毛跟着脚起脚落浮动，如烟如云。瓦蓝的天空下，茫茫飞扬的树毛毛粘在草尖上，白了草的妆容。风里杨花年年飞，梦中离人岁岁回。人走在飞扬的杨树毛毛中，心禁不住被舞得诗意绵绵。风是软的，树毛毛也是软的，来一场浪漫“雪”中行吧！千朵万朵，起起落落。不由得仰起头，伸出手，这些白色的小精灵，是哪一位仙人，轻启纤指，一朵一朵点化出来的？它轻盈、洁白，鸟羽一样滑过脸颊，仿佛是温煦的耳语。

一场雨后，所有的杨树毛毛都沉于泥土之中了，它们等待着生根，发芽，然后再长成一棵棵高大的杨树，开出五月洁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