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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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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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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脚太姥

太姥是外婆的母亲,我的外曾祖母。

太姥出生于哪一年,我记不准确了,她去世时是耄耋之年。

太姥长了一双小脚,小的可怜(标准的三寸金莲),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战战兢兢,不敢迈大步。但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脚老太太,她的一生干了多少拥有大脚的人干不了的事。

太姥成婚时年仅十五岁,男人大她三岁。男人家是三代木匠之家,家底殷实。太姥的婆婆是一个蛮横无理、刁钻刻薄之人。在那样一个年代,又遇到那样一个婆婆,太姥的日子过得如何,自不用说。

好在几年后太姥生下外婆,原本以为日子会好过些,没成想,她那不争气的男人却染上毒瘾,万贯家产挥霍一空。男人为了继续抽下去,便卖掉了太姥和外婆。后来,听说在打安边封城时,他死于毒瘾发作。

收留太姥和外婆的人(我的外曾祖父)是个好人,他没有嫌弃太姥,对外婆更是视如己出,唯一遗憾的是太姥一生只孕育了外婆一个。为了弥补外曾祖父的遗憾,太姥抱养了一个男孩——我的舅爷爷。

一儿一女赛神仙,家里热闹了,太姥干什么都喜滋滋的。特别是舅爷爷娶妻后,太姥的脸上高兴得像绽开了花,逢人便说快要抱孙子了。她扭着一双小脚在家里忙来忙去,做饭喂猪,所有的家务事她都干。外婆和太姥住一个村,家里孩子多,缺吃少穿,太姥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她决定把两岁的外孙女——我母亲接到身边带,一带就是整整十年。而这十年里,太姥先经历了丧子之痛,后又熬过了失孙之悲。十年是短暂的,但对太姥却是漫长的。

我小的时候,太姥很疼我,有什么好吃的都攒给我。我不知道太姥为啥疼我,当我每一次遭遇逢凶化吉后,她就会双手合掌说:“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小时候我爱帮太姥洗脚。洗脚之前,她会把剪刀、针都放在旁边,然后端来一大盆水坐在凳子上开始洗脚,一洗就是个把钟头。通常太姥会把脚在盆里泡好长时间,然后开始自己修脚。在给太姥搓脚的时候,我发现太姥的五个脚趾除了大拇指,其余四个都被折断压在下面。搓掉脚上的污垢后,太姥就开始用针挑脚上磨坏的死肉,一边挑一边说:“这一双小脚把我害苦了,走路多了疼的不得了,站哈(下)又打能能。”有时看着太姥的脚上挑出了血,我就问太姥疼不疼,她就说:“修完、挑完以后走路就不那么疼了。”直到上学以后我才知道中国封建社会妇女缠脚毒害了多少人。太姥,祖母,外婆,她们一生靠着一双小脚走路,在颤颤巍巍中度过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又孕育了自己的孩子——太姥的脚让我看着可怜,看着心疼。

太姥晚年身体一直很好,很硬朗,倒是外曾祖父先离太姥而去。我记得我去看望她时,她正坐在大门外对着天空的云彩发呆,两手抚摸着她的那双小脚,嘴里断断续续的话语饱含对外曾祖父的想念,而我当时却说不出一句安慰太姥心里蚀骨之痛的话来。

太姥离世的那年夏天,我去看望了她。她见到我特别高兴,摸着我的头舍不得放下手来,(我这人有个忌讳,忌讳别人摸我的头,但太姥不一样),太姥那天和我说了很多话,尤其是说了她的一生,听得我一次次泪如雨下。临别时,她说半个月后杏子就熟了,她等着我再来。没想到那一次却是我和太姥的永别!

今年家里的杏子黄时,我望着枝头上的杏子,和太姥的点点滴滴又浮现眼前。我似乎有了一种突然顿悟的感觉: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太姥那么疼爱我,怎么会怪我没再去看她呢?我立即用拙劣的摄技,拍下了不同角度自认为最甜的杏子摄影图片,想全部送给我想念的太姥,愿她在天堂过得快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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