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儿喜欢白杨树,尤其更喜欢那棵陪同她一起成长的白杨树,她说那是她的闺蜜。每到假期回家她总也不忘要去树下看看,而且非得要拉上我一起去。
在树下,她先是在树干上比划一下自己的个头,然后伸出手臂搂抱着树干转几个圈。看着寒风中的女儿快乐得像只小鸟,我又想起当初栽这棵树的情景来。
那一年女儿还不满三周岁。时令正值清明节,在带她回娘家给祖父上坟的路上我们拣到了一株小树苗。我给她说,妈妈回家给你种在地里好不好?她爬在我的背上问,妈妈,小树苗长大会长出好多好多苹果吗?我说不能,但它能长出好多好多的叶子,到时候你陪妈妈去地里干活时就可以在小树下玩,而且叶子会帮你挡太阳,你的小脸就不会晒黑了。她听了高兴得差点从我背上掉下去。
以往我们这里栽树的成活率最多是一半,而这棵小树苗却奇迹般地成活了。它一天天地在长高,女儿也越长越聪明可爱,她和小树苗比个头,给小树苗读唐诗。夏天我干活时,她会乖乖坐在树下写作业,写完作业后,她用树叶卷成小筒当小哨子吹。当风摆动起树枝,她说那是小树在她的哨子声中陶醉了。到了冬天,她用小扫把扫起树下的落叶,把落叶埋进树下。她说,这样小树冬天就不会冷。
一转眼,小树栽下已有十八年。当初那个小不点的女儿也已长成了一个大姑娘。昨天她回家后和她两个妹妹“争宠”般地扑在我怀里,一个深深的拥抱“惹”下我的眼泪。半年没见,说不想,那是假话。不管孩子长多大,在父母眼里她永远都是孩子。
女儿似乎也有很多话想要和我说。她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孩子,无论是对长辈、老师、同学,她从不追求于表面,而是注重于行动。她用懂事赢得了长辈们对她的喜欢;她用勤奋好学报答着老师的辛勤教育;她用善良换来了同学们对她的尊重。
每次送她离家时,我都会想起台湾作家龙应台在她的散文集《目送》里的那段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的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
这半年她在学校起早贪黑地往返于教学楼、图书馆,为了自己的理想下着苦功。不用说,遇到的困难也是可想而知,但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视频里看到的总是她的笑脸。周末她和两个妹妹聊天时也再三提醒两个小鬼要好好学习。
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雪的样子,白杨树上的喜鹊落在窝边对着我们“喳喳”地叫。
女儿说:妈,您受苦了。我什么都帮不了您,就连您最爱好的写作我都帮不上一点点忙。
我笑她是小傻瓜,天下做父母的都一样,我们不图儿女为家能做多大贡献,只愿儿女们一生堂堂正正地做人,快快乐乐地生活。
女儿说:妈,放心吧,您教我做人的道理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些年您为了我们姐妹三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我都知道。您养我长大,我来陪您变老。
傻丫头竟然把她自己给惹哭了。“您陪我长大,我陪您变老。”也许,这是我们做子女的对父母的一种巨大的亏欠,现在的我们早已长大,翅膀硬了也飞出了那个窝,但我们的父母却老了。这是时间的安排,我们无法抗拒。古语讲:父母在,不远游;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们能做到的只是在告别的过程中做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擦干女儿脸上的泪,心疼地捋顺她的长发。她握住我的手说:妈,您冷吗?我不是个好女儿,这么冻的天却要妈妈出来陪我掉眼泪。
傻丫头,你是妈妈的好孩子,更是妈妈的骄傲。我问她,你还记得卞之琳先生的那首《断章》吗?
当然记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对呀,妈妈年少时读这首诗就是觉得美,但美在哪说不出来。现在细细品来,这首诗在玄妙的想象中融入了一种哲理性的意蕴。你在桥上看风景,何曾想到你亦为他人的风景。明月掩映在你的窗口,你可曾想到你出现在别人梦里?正如,人人看似独立,实则却又息息相关,哲理性的情景交错,阐述着看似孤寂实则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卞之琳先生写这首诗的时候,比你今天的年龄大不了几岁,正是一个男生最为困顿与无奈的年龄,但是他的那种在逆境当中依旧乐观积极向上的态度,着实让人佩服。
女儿笑了,说,妈,我明白了,理想不能等待命运来安排,你想成为什么,你热爱什么,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靠自己奋斗,才能一点一点距离理想越来越近。
是啊!狠不下心努力,就没有成功的运气,缺乏行动的人只会挣扎在尘埃里。我的傻丫头她总算明白了做人扛得住压力,做得到坚持,就没有实现不了的。
白杨树下,我和女儿谈城市、谈乡村、谈追梦、谈就业、谈旅游、谈养老,从女儿的话中不难听出她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孩子,她劝我不要放弃自己的爱好,我愿她像这棵白杨一样,不畏风雨挺拔向上。枝头的喜鹊怕冷似的躲进了窝里,女儿拉我站起了身,笑着摘下她脖子上的围巾,搭在我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