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花

我自认为是一个喜欢花草的人，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农村，年复一年地务弄地里的庄稼，和一些花花草草打交道。闲暇时光写了不少文字，写过山水树木的巍峨凝重，写过春夏秋冬四季更替。回忆、伤感、喜悦，感悟也写很多，却忘记了写最美的冰花。

北方的冬天，室内外温差较大。尤其是农村夜里烧火炉取暖，窗门紧闭，屋子里的温度升高时，空气中的水蒸气变热后就会飘动到冰冷的玻璃窗上凝结在玻璃的表面上，随着四周透过的冷风凝华成为固体，形成一幅五彩缤纷的冰花画。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家住的是土窑洞，窑洞的窗户是那种老式的木制门窗，上头随窑洞为“弓”形，下面一分为三，两边为两扇小窗，中间一大块。我数得最清楚，横六，竖六，由三十六个小格子组成。祖母在正中间四个小格子上装了一块小玻璃，其余的全用纸糊上。坐在炕上只能通过那块小玻璃看院子，感觉整个窑洞里闷闷的，像是被人锁了起来一样。到了冬天，外面极其寒冷，清晨醒来睁开眼就能看到窗户小玻璃上盛开的那些冰花。

在那块小小的结冰的玻璃窗上，有奔跑的河，耕地的牛，啃草的羊儿，开花的树……当太阳升起时，这些美丽的冰花被暖暖的阳光一点一点融化，成了一幅残缺的画。河缺了岸，牛掉了蹄，羊没了腿，树折了枝……渐渐地，从玻璃上化成一道道晶莹剔透的水珠儿挂在窗框上，久久不散……每当这时我就像是在梦中一样，梦里，我找不见妈妈，一个人在哭……

后来，我们住进了平房，窗户上的玻璃比窑洞里的那块小玻璃大了很多倍。祖父去世后，每到冬天我还是喜欢第一个早早起床，拉开窗帘看玻璃窗上那犹如烙上去的冰花纹。千姿百态，无土无根，无色亦无香，有山川河流，花鸟鱼虫……美得浑然天成。奇妙的图案，纹路清晰，层次分明，自然的手笔浑然天成，是那样的美丽和壮观。

祖母说，这些美丽的冰花是游子思乡的眼泪，是悲伤人眼里流淌的小河，是快乐幸福人的一首恋歌，在你的眼中它是什么？要你自己去品味。

祖母说的时候，我哭了，模糊的双眼仿佛看到拄着拐杖的祖父正微笑着从大门口回来……

今天早上，拉开窗帘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郁郁葱葱的南国椰林，看到了傲然挺拔的北国苍松，看到了涓涓流淌的小河流水，看到了含苞乍蕾的奇花异木。有的开在玻璃边上，有的开在玻璃上面，有的开在玻璃下面。晨光一点点亮了起来，便看到冰花开得越是茂盛。

这个时候，我是极不愿意让太阳升起来的，一旦太阳光高过东边墙头照在玻璃上，就会把眼前这美丽的景致一点点融化。冰花，它没有耀眼的色彩，它不能像牡丹那样笑迎游客，它也无法像荷花那般沐浴骄阳，更无缘像金菊一样吸吮秋的芬芳，甚至，很少有人记得它的名字，但它给目睹的人能留下一份思索……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冰花就这样悄悄地来，又静静地离去。这一刻，有的人是真醒了，目睹了冬夜中度过生命旅程的冰花的洁净雅致；有的人是假醒，幻想着冰花的美妙神奇；有的人是真没醒，没有目睹到冰花的消失；有的人是半睡半醒，无法体会到一个生命的无声无息；有的人是不愿意醒，梦里自认为襟怀磊落；有的人是半迷半醒，红尘人世，不如梦里一尘不染；有的人是假装没醒，世界之大，守住看破不说破，才是品格的化身；有的人是醒而不省，充其量只不过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根本就不懂得在清晨玻璃窗上消失的冰花可贵！

看着玻璃窗上的水滴，一滴一滴地掉落窗台。我泪目，落泪是因为冰花的生命之旅竟然如此短暂又此匆忙；落泪是因为冰花留给我的是一种精神的震撼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