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跟‘云胡不喜’分手!”夏朗冲妹妹夏清吼道。
“凭什么?”夏清盯着夏朗质问,“就凭一个朋友圈?我看你就是妒忌他有才。”
夏朗涨红了脸,欲言又止。
夏朗认识“云胡不喜”是在大四的下半年,那时候“云胡不喜”还叫“蹲在墙头等红杏”,一个贼俗气的网名。
大四那年夏朗保研成功,不用点灯熬油冲刺,天天闲出屁来。看别人在朋友圈做微商,也心血来潮跟风。夏朗脑子灵活,不走寻常道,他不卖化妆品之类的小玩意儿,他做微信代言专家——卖智慧。
微信代言专家专门替别人设计朋友圈。网络时代“见微知人”,朋友圈是一个人的脸面。有人要脸面,又不擅“化妆”,就委托高手帮着设计,夏朗就是此中高手。
客户基本上都是大学生,撩妹的、网恋的、装修门面装牛逼的,形形色色。夏朗从不问为什么,只管按客户要求设计就是了。虽然客户不多,但只要抓住一个,基本就是中长期饭票。
“云胡不喜”就是夏朗的大客户,他是隔壁某大学一个叫“蹲在墙头等红杏”的混混儿,据说挺有钱,出手阔绰。
刚接洽“业务”的时候,夏朗说你得改昵称,“蹲在墙头等红杏”太赤裸裸了,完全是QQ那套,微信行不通。用假名、说真话的QQ时代早过去了,现在是微信时代,都是用真名说假话。
“就你了。”对方被夏朗的一番宏论征服了。
成了?夏朗还寻思得多费点口舌呢,没承想这么快就拿下了。
“昵称最好与众不同一点,有点文化,还容易被人记住……”夏朗滔滔不绝,听说对方姓胡,灵机一动,“就叫‘云胡不喜’吧。”
对方问:“啥意思?”
夏朗就给他讲《诗经》。“‘云胡不喜’嘛就是‘怎么让我不欢喜’,既带了你的姓,还显得很有文化。”
牛逼!“云胡不喜”发过来一个翘大拇指的表情。不爱打字,爱发表情包,真没文化,夏朗心里不免鄙夷。但鄙夷归鄙夷,夏朗仍然使出浑身解数给他设计朋友圈,顾客就是上帝啊。
直到有一天,夏朗看到“云胡不喜”的朋友圈里有妹妹夏清的留言,他立刻警觉了。
夏清怎么会和“云胡不喜”是好友?他们?
当知道夏清已经和“云胡不喜”聊得火热的时候,夏朗急得抓耳挠腮。必须趁妹妹还没有和他深交,让她跟“云胡不喜”断掉。
“云胡不喜”,不,“蹲在墙头等红杏”,当初的朋友圈他是了解的,那里面除了抽烟、喝酒、泡吧、打游戏的画面,似乎就没见他做过别的事儿。夏朗当时还建议他,要么把这些乌七八糟的内容全删掉,要么就把朋友圈设置三天可见。
“全删掉”,“云胡不喜”说,“我要跟过去说拜拜。”
夏朗当时还嘀咕了一句,洗心革面了?一想到这些,夏朗就想扇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
夏朗决定要和“云胡不喜”见一面,虽然这违背了自己不和客户线下交往的“规矩”,但这个例他得破,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跳——夏朗隐隐约约觉得,如果妹妹跟“云胡不喜”交往是跳火坑,那他这个微信代言专家岂不就是掘坑人?
想到这一层,夏朗不淡定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如果不是夏清,他决计不会多想,他的眼里只有“客户”。
咖啡馆人不多,响着低回舒缓的音乐,夏朗点了一杯卡布奇诺,靠窗坐着,对面就是客户“云胡不喜”。
一见面,夏朗却没了网上指点江山的气魄,他被“云胡不喜”的英气震慑住了。“云胡不喜”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衫,T恤衫下是一身藏不住的腱子肉。
“云胡不喜”坐下后就跟夏朗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约我,为了夏清是吧?”
一定是夏清跟他说了什么,夏朗心里嘀咕,又不好点头或摇头。
“云胡不喜”说:“非常感谢,是你改变了我。”他不管夏朗惊疑的神色,继续说,“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要和过去说拜拜吗?从你替我打理微信朋友圈起,我就按照你给我设计的在做了,然后我就爱上了健身、游泳……对了,我还爱上了《诗经》。不过,咱们的合同应该解除了,不为别的,我想我的生活应该由我自己来设计才对。”
“云胡不喜”抬腕看了一眼表,起身拎起外套搭在肩上,“抱歉我该走了,还有一个约会。”
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冲着夏朗说:“我真的很喜欢你给我起的网名。”
夏朗怅然若失地坐在那里,喝掉了杯里已经凉了的卡布奇诺,忽然手机“叮”的一声轻响,是“云胡不喜”发来的一张照片,画面上是他在前面奔跑,回头冲着镜头用手指比了一个“V”字,后面拍照的人只露出一只白色的运动鞋。
夏朗放大照片反复看那鞋,希望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原载《小说月刊》2021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