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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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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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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守候在节令里的诗和远方

                                                        杨秀廷

    

燕将明日去,秋向此时分。站在秋天的分水岭上,听秋,看秋,读秋,守秋,季节跃动的脉搏,山川草木、天地人心铺展出的自然诗卷和时空之魅,入画,走心。

秋天是岁月流变中万物慈悲的泊心之所,淳气氤氲,丰饶而温暖,本真而高贵。农耕文明的根魂,在春播夏耘的一个个节点上,扎得愈是深沉、稳健,到了秋天,农事盛放的气象便愈是辽阔、蓬勃而醇厚。

秋分时节,“雷始收声,蛰虫坯户,水始涸”,秋声如潮,秋韵缤纷,漫步秋日田野,色彩流动的清音,岁月沉淀的包浆,润心养眼,扑面入怀,到处充满着动人的细节。四季风物,于兹为盛。大地上,橙黄遍野,风华烂漫,一派秋天好颜色。秋思秋凉清秋时,秋意秋景秋盛日。一个古老的节气,被轮回的光阴反复擦亮,秋风袭来,暖润了山河、田园、乡村和人心。

大自然色彩斑斓的冠冕,首先赐予衍生五谷的草木。草木是山野田畴里的智者,它们对秋天节律的感知和善念,总是比人类提前到达。从一棵草萌芽、青葱、拔节的节令出发,顺着流淌的光阴,扬花授粉,结籽灌浆,大自然不断带来的惊喜,把秋天的气韵点染到繁复生姿。

秋天的意蕴,泼洒在温暖的金黄色里,向暖,深远,高逸,辽阔,呼应人心,让人心底生出共享秋收喜悦的热念。

传统农耕社会孕育、创生了丰富的农事经验,秋分在二十四节气中与春分一道,因为与农事生产的密切关系,被古人视为更重要的时间节点,也留下了“春祭日,秋祭月”等古老传统与仪式。以秋收庆祝为主题的“秋社”,依托的节气点即是秋分。唐人韩愈有诗云:“共向田头乐社神”,描述的即为秋社的和乐之境。古时的“秋社”酬谢报赛,即为农事完毕后举行的谢神祭祀。明嘉靖地方史志记载:“秋八月遇社日,各坊巷具牲醴祭当境土地神,谓之土地。社祭毕会饮。”台湾把中秋节作为土地神的祭祀日。据《台湾府志》和《台湾志略》载:“仲秋,祀当境土神,盖古者祭祀之礼,与二月二日同,春祈而秋报也。”“秋成时,会同社之人赛戏、饮酒、祭月。”

秋祭秋赛,在华夏大地上源远流长。湖南湘西的“赶秋节”,西藏日喀则的“望果节”,广东佛山的“出秋色”,安徽贵池的“献新”,福建南屏的“秋报”,贵州黔东南苗村侗寨的“尝新”…… 人们感念土地、农事的恒常提示与教化,祭拜土地,庆祝丰收,感恩自然,体验欢乐,感受幸福。这些具有浓郁农业色彩的民俗活动,既传承了传统的庆丰收节仪,又融进当代的民族文化元素。大地捧出的暖香,农人留下的手温,粮食赋予的情意,芬芳了一个个欢乐的日子。

农稳天下安。面对传统农业萎缩,农业文化遗产快速消失,农民精神面貌也面临衰退,农村社会转型的现实,为提振乡村发展活力,提升农民群众的荣誉感、幸福感和获得感,二O一八年,国家首次专门为农民设立节日,将每年秋分日定为“中国农民丰收节”,为古老的农耕文明和优秀文化传统拓展了当代表达的路径。秋天的乡村和田野里,中秋总是与秋分相携而至,沉淀在岁月生出深厚的人文底色和被赋予了时代新声的丰收旋律,和合相生,慢慢衍生为乡心、乡愁、乡念的另一种精神负载。激活传统,嬗递新声。丰收节与秋分、中秋共生的意义,寄托了现代人的文化情怀,还在于不忘来时路的那份敬惜和珍重。

稻陌拾秋,草木清好,大地焕彩,处处见新。秋的天籁和美质,还原了人们关于播种与收获的诸多细节和想象,秋天,既是春天梦想的抵达,也是农事的诗和远方。

秋天的深意,凸显在秋分的节点上,既是告别,又是新生。秋收后的村寨,总有泪眼婆娑的女子披上嫁衣,一步一回头,走出那道柴门。节气与人心共同滋养的善意和祝福,让倚门目送的亲人们心事变得柔软而坚韧、甜美而忧伤。而天地间最朴实又最有力量的,是在山野田园——果实被采摘稻谷被收割,秋收、秋耕、秋播的忙碌和喜悦,那是大地眷顾时光的另一种情感表达。

秋天的色彩自带光芒,有一种超拔于时间惯性的张力。在苗岭深处的山地景深中,秋天是四季景色中平衡效果最为鲜明的时节,色彩,气韵,果实,收获,播种,接续了这个季节的寻常状态,这份生命的瑰美,传达的是秋天扬在山野的自信和刻进时光里的沉实。守候在节令里的定性与恒常,来自人与自然的相安与互动、共生与谐和。

《春秋繁露》中说:“秋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均”与“平”,是一种让人追慕的境界,放在广袤的自然世界或形诸不同的人生际遇,总归如是。“阴阳半昼夜均而寒暑平”,这个怀藏俗世烟火与哲学意味的节气,不仅叫人向往,更是令人陶然。秋分是支撑二十四节气的四时八节之一,天道、地道与人道的交融、意会和分野,都在“平分秋色”这个晓畅而又意味深长的表达中。秋分,给了我们慢下来品味生活的情由,隔着岁月的云烟和苍茫世事,看秋,品秋,才慢慢明白,原来尘世间的温暖与凉薄,都有各自的路数和情由。

秋天与人类的情怀是容易通达的,这个过程,没有慌乱的遮被、霸道的践踏,潜移默化中,有的只是平和的接纳、收获的感恩。英国十九世纪著名画家约翰·林内尔有一幅题为《日落收割归来》的油画,他用细腻的绘画手法留住乡村时光和再现乡村的美好往事:夕阳下,农场工人和他们的孩子们牵着装有最后一堆干草的马车,往家赶着。画中所描绘的“最后归来”,特指将“最后一批作物收割进仓”,是收获果实的一种古老的庆祝方式,这与东方古国农业文明秋分这个节气不谋而合。

再次展阅那幅画,风过留香,秋天的味道拂过我的脸颊,拨动心底的琴弦。“相见亦无事,不见常思君。”对秋天味道的沉醉,即如我对青山界那片高山草甸醉美秋景的惦念。

那是纵横于贵州东南部锦屏、黎平、剑河三县交界地区百里苗乡的一片高原台地,山顶地势平缓,矮丘列布,如同天神刻意布下的巨大覆锅阵,绵延数十里。这片神秘的处女地,掩藏着历史文化传奇,八万余亩天然草场荡漾在海拔一千米到一千二百多米的高原台地上,靠近蓝天,簇拥云霓,风光人文共流长。

青山界上,天池星罗棋布,散落在草场中,如珠如云。秋风染红了枫叶,层层梯田布满金黄,蜿蜒起伏的丘陵覆盖着一望无际的牧草,“九十九”天池一池一景,一天多变,呈现出“鱼龙争艳”“青龟驾雾”“金猫捕鼠”“日映海马”“仙人下棋”等奇观。每当落霞耀目,晚风摇枝,夕阳天际,天景、山景、水景浑然一体,相映生辉,把天际和青山界染成五光十色的绚丽世界。丰盈的意蕴中,挺拔出平和、悠远、澄澈的气质,率真而深情。

我曾经在一个金秋时节,用十多天的时间走访了青山界上的许多村寨,云在肩头的行程,季节拥抱心灵的模样栩栩如生,那一片壮阔的风景和自然的恩遇,已经连绵为我生命里一种抱慰的力量。

秋天的气息、风格和禀赋,充实着人们的精神世界,也抚慰了心灵的纵深需求。千江有水千江月,水卷江渚,月漫青山,秋月、秋山、秋江,于不动声色间策应着人们的秋兴与秋怀。秋天的多情与自律是显而易见的,这深藏于生命深处的萌动与克制、澄澈与混沌、敞亮与幽微,有一份淡然与从容,却也关涉来自心海的消息。

宋人有诗云:“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旧时月色,总是明亮在伴月相思的芳华季。

月亮光,月亮照水水照江,

万丈深潭照登底,点火难照郎心肠。

月亮和爱情一样,与青春的距离最近。秋月无声,却悄悄收藏了花季少女遗失在秋江秋夜的一枚情感补丁。“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对怀春的乡村女子来说,何以解忧,惟有掏心掏肺轻吟浅唱的倾诉,才能减轻萦绕在心灵深处的“苦情”。这样的咏叹顾盼,忧愁暗生,是清水江过往时光里痴情男女的“天问”。忧郁的歌声,饱满了乡愁,也饱满了相思。她们的爱恨,平凡得像一粒尘埃,却旖旎了岁月和生命。

我与蒹葭皆过客,秋风已改旧时波。望月怀人的清梦,已在逝去的青春年华里,稀释,伏隐。相思的色彩,月缺月圆的往事,让繁复、沉实的秋景在时光的羽化中,有了一分轻盈。

时间的刻度,是尘世的刻度,也是心灵的刻度。时间可以归化一切,又铭记一切。秋天不仅是一段时光,还是一种心境,一种记忆,一种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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