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

  小的时候，我家院子里有一棵树，不知是父亲栽的，还是它自己生长出来的。只听母亲说它

大概比我长两三岁。

那时候，家里很拮据，为了不让我们挨饿，母亲总是起早贪黑。家里没有人照看我，就把我锁在屋子里。屋子很黑，只有一扇窗，窗口很大，也很亮，我常常坐在屋子里向窗外张望。透过窗口，我看到瓦蓝瓦蓝的天空，飞来飞去的鸟群和院子里随风摇曳的梧桐树。

我多么向往外面的世界，亦希望自己能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飞翔。终于有一天，我搬来几张小凳子堆放在一起，然后，踩在凳子上爬出了窗外。当我跳出窗口，走出小屋的时候，一种好奇与迷茫让我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释放和解脱。同时，也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叛逆的孩子。

那天，我就傻傻地坐在院子的梧桐树下，等着母亲回来。

直到黄昏，母亲才从地里回到家，她看到我坐在那里就问：“幺儿，你怎么跑出来的，跑出来干什么？”

我说：“是从窗口里爬出来的，我出来是为了等妈妈。”

母亲没有责怪我，只是笑笑地抚摸着我的头，然后从背篓里拿出黄瓜、玉米棒递给我说：“傻孩子，妈妈有什么好等的，该回来的时候妈妈就会回来的。”

从那以后，母亲不再把我锁在屋子里，可是她再三嘱咐我，只许在院子里玩，不准随便乱跑。于是，我就只有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夏天的时候，阳光大片大片地洒在院子里，明晃晃的，小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梧桐树上飞来飞去。这时，我就躲在树底下乘凉，抬着脑袋看小鸟儿跳来跳去地从我的头上掠过。有时下雨，雨点就嘀嘀哒哒地敲打在梧桐树叶子上。那种声音美妙得令我产生无限遐想。

后来，我逐渐长大，上了学，就很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可是，每天一到放学，就拼命的往家里跑。回到家把书包一扔，就洗手为家里喂猪、烧饭。当我把饭菜煮好，猪喂得饱饱的时候，我就站住院子里，背靠着梧桐，等着母亲快点从地里回来。

再后来，我进城读书。在城里，我租住在矗立的高楼，楼里宽敞明亮。屋子里装着落地的玻璃窗，透明而易碎。晴天时，阳光穿过窗户，洒落一地。我爱死了这种大大的屋子和屋子对面伫立的广告牌。

再再后来，我大学毕业走入社会，遇到了自己喜爱的人，并在一起结婚生子，在广州有了自己的家。

当我身居喧嚣闹市，面对迅急而过的车辆和阑珊的灯火时，早已忘记那扇我曾经从屋子里爬出来的窗和那棵还在风中摇曳的梧桐树。

今年春节回家，走到村口的时候，看见院子的梧桐树下伫立着一个人，走近时才看是年迈的母亲。

我问：“妈，你在这里干什么？”

母亲说：“等……等……等你回来啊！”

我走过去，搀扶着母亲。梧桐树下，母亲笑了，而我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