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接桌上不停响的电话,试着打开手机,几十秒后,短信提示就有十多个未接电话。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手机就响起来了,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等铃声响过,立即把手机关掉了。
就那么几个人,翻来覆去打他的电话,目的都是讨债。他借贷的几笔资金,约定的还款时限,都指向一个日期,元霄节过后。这些人要不通电话,会很快找上门来的,没办法,避一下吧,顺便到城外的仓库看一下。
民乐烟花爆竹公司经理陈玉山,这一会儿,就开着面包车向城外驶去,县城很小,只几分钟就出了城。
路边有一个村标:于庄。白底红字,很是醒目。这是城郊的一个村子,由于城区的膨胀,村子和县城连在一起了。看到村标,他想起了于庄的一个朋友。这个人叫于文彬,在县城一带很有名气,人们都说他算卦特别灵,找他算卦的有普通百姓,也有县直单位的职工干部,还有不少单位的头头。据说一个奋斗多年没得到提拔的乡镇党委书记,就是由他指点迷津,顺利提拔为副县长的。现在到了困难关头,找他算一卦吗?或者找他聊聊天也行。他开车到了村东一个四合院前,大门虚掩,他直接推门进了院子。
院子很整洁,西墙边一片翠竹,院中摆几方盆景,一株腊梅,花凋谢了,枝头还有点点金黄,他站在院中喊道:“于哥在家吗?”
“在家,”一个六十左右的男子应声而出,他和陈玉山身材相似,都比较胖,只是比陈玉山身材稍高些,他脸色白净、红润,浓眉细眼,头发稀疏了,但梳理的很整齐。上穿深蓝色毛呢褂子,皮鞋擦得黑亮,这就是于文彬,看他的衣着,风度和城市街头那些摆摊算卦的人迥然不同。给人的感觉温文尔雅,气派十足。
其实于文彬並不说自己是算卦的,他自称是周易研究者,屋子里就挂着一个周易研究会的牌子。只是这个周易研究会并没有得到任何部门的审核和批准,是他自己起的名字。
他和陈玉山握手问好,然后让座,递烟,沏了一杯毛尖放在陈玉山面前说:“老弟开鞭炮公司发财了吧!”
陈玉山几乎是咬着牙说:“发个屁,倒大霉,亏血本了!”
“怎么了,鞭炮生意很赚钱的呀。到底怎么回事?”
陈玉山开始叙述他办鞭炮公司的经过,积压这么久的怨气也一股脑儿的发泄出来。
去年他拿出多年的积蓄,还借贷一部分资金办起了民乐烟花爆竹公司。这是个特殊的行业,运输、仓储都有严格要求,还要得到省级安全监管部门的批准。县城原有一家千喜烟花爆竹公司,垄断了这个行业。办起民乐,惹恼了千喜的老板,这是个财大气粗,实力雄厚的人物,旗下有好几个公司 。民乐一开张,千喜就想办法挤压他,总是以低于民乐10%的价格销售,民乐降,他也降,到了春节前销售旺季,千喜的价格已经降到了零利润,甚至亏本销售。陈玉山哪里吃得消,没利润,投资成本,借贷利息怎么办?不跟着降价,货就卖不出去,元霄节过了,还有一百多万元的库存。现在还债时间到了,他公司账面上却没一点钱。陈玉山恨恨的说:“我真是自找苦吃,好好的饭店生意不做,开什么烟花爆竹公司呀,现在是走投无路了。”
于文彬悠闲的抽烟,静静的听着,当陈玉山说完,他才叹口气:“人呀,就是这样,时运不济,干什么都不行。”
陈玉山问:“于哥,你说真有命运这回事吗?人的祸福贵贱真是命中注定的吗?”
于文彬肯定的回答:“命运绝对是有的,但命运也是可以改变的,没听说过人定胜天这句话吗?”
“你是说个人努力能胜过天命。”
于文彬嘿嘿笑笑:“玉山,你和很多人一样,都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人定胜天不是说人一定能够胜过天命,而是说人在遭遇厄运时,保持定力,不慌乱,采取得力的措施,就可扭转败局。”
“呵呵,你给我推算一下,我以后运气怎么样?”
“把你生辰八字说一下”
“属蛇的,六月十日,辰时生”
于文彬微微的闭上了眼,这是他算卦时的习惯动作。大拇指掐着其余四个手指的关节,嘴轻轻张合。忽然“唉呀”一声:“按八字推算,你今年确实运气不好,搞不好还有官司缠身。”
陈玉山张嘴瞪眼,直盯盯的看着于文彬。是呀,自己现在确实已经陷入困境了。
于文彬却很淡然,他掐着指头又算了一遍,沉思了一会,慢慢的的说:“不过,你这段赖运时间不长,处理得好,还可能转祸为福,财运亨通。”
陈玉山使劲把烟蒂拧灭在烟灰缸里。“怎么转祸为福,春节过后鞭炮销不大是铁定的事。”
院中有女人的说话声:“于先生在家吗?”
于文彬起身开门:“在家,请进。”
两个五十左右的女人走了进来,一胖一瘦。胖女人穿着讲究,手上戴一枚硕大的金戒指,脖子上挂着一条很粗的白金项链,一看就知道是个暴发户。她神色风风火火,说话粗声大气。还没坐下就开了腔:“于先生,给我老公算一卦。”
“算哪方面的?”
“算算我老公最近会不会出事”
陈玉山一开始就注意上了胖女人,看动作、表情、听她说话,这是个直筒子。当胖女人说出最后这句话时,他心想:“蠢货,你自己先说出来了,还算什么,你老公肯定是出事了。”
于文彬却不动声色:“把你老公的生辰八字说一下。”
胖女人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遍。
于文彬又是眯眼、掐指。“唉呀,你老公今春可能有祸事临头。”
“他真的有祸事了,昨天中午他喝点酒,开着车就出去了···”
不等她往下说,于文彬打断她的话:“你老公可能出车祸了。”
胖女人连声说:“于先生算的真准,他撞住了一个疯老头,老头在公路上乱跑,他开车又快,当场撞死了。”
“你老公现在哪里?”
“昨晚就被公安局抓进去了,出了人命,不会判死刑吧。”
陈玉山看着胖女人焦急的样子,心想:“真是个没见识的女人,醉驾肇事,最多也是判几年徒刑,况且撞的是一个疯老头,公安局处理这类事一般是息事宁人,只要对方经济上得到赔偿,不会要求重判。他想给胖女人讲一下这方面的道理,可是于先生正在给她算卦,自己也不好插嘴。
于文彬沉思片刻说:“你老公虽有大祸临头,还不至于走上绝路,如有贵人相助,也许能转危为安,这样吧,交警队有个领导,常到我这里请教周易这方面的事,我帮你疏通一下。不过肯定要花点钱,消财免灾嘛。”
胖女人立即答应。“花钱就花钱,明天我先送来两千块钱,你帮俺说说情,至于赔偿,少不了的,只要人不住牢就行。”
于文彬不置可否,把脸转向另一个女人,“你算哪方面的。”
这个女人脸色有些泛黄,目光呆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当于文彬问她时,才回过神来:“我想算算儿子的婚姻。”
“你儿子婚姻怎么了。”
瘦女人不正面回答,“你算算。”
凭着几十年的算卦经验,于文彬知道遇到了难对付的主。但他还是从容不迫。先问她儿子儿媳生辰八字,然后眯眼睛,很专注的思索着。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长长睫毛下那双不大的眼睛,正在女人脸上扫描着,极力要探寻发现什么。停了一会,他突然问:“你儿子结婚了吗?”
瘦女人迟疑了一下,好像很不情愿的说:“结过了。”
“是春节前结的吧。”
“是”
突破口已经打开,于文彬掐指算了起来,他算的很认真,足足有五分钟,才开口说话。“他俩个大相还是合的,只是犯了忌讳,才导致小两口感情不合。”
原来表情漠然的瘦女人听了这话,忽然激动起来,“于先生,你真是神,他俩就是感情不合,犯了什么忌讳呀?”
这会于文彬有兴致了,说话声音提高,节奏也加快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去年的立春是在上个春节前,今年的立春是在这个春节后,也就是说去年一整年没有立春,不适宜办婚事。”
瘦女人点点头:“是这样,不过去年办喜事的很多人家,他们怎么过的那么好。”
“这就要看每个人的八字了,我们研究周易的,只预测大的方面,不可能什么细节都要研究到。小两口不和,主要怪谁呢?”
瘦女人这会儿不想保留什么了:“怪我那儿子,他嫌弃媳妇长的不好。其实我看儿媳妇倒是挺不错的,只是个子低了些。”
“你儿子平常听话吗?”
“听话到是挺听话的,就是对媳妇不好。”
于文彬拿出一本书,线装的,繁体字,竖排版,年代好象很久远了。他翻到某一页,认真的查阅着。最后,他合上书本又沉思一会儿,才慢条斯理,有板有眼的说:“这样吧,你回去后,夜里十二点,在院中上九柱高香,给观音菩萨磕三个响头,再放一挂鞭炮,连续三个晚上,记住,心要诚啊!”
瘦女人连声说:“好,好!”
于文彬说:“你们请回吧,我这还有客人。”
两个女人各掏出一百元,起身走了。找于文彬算卦的人都知道他算卦从不收零钱,也不找钱,每次至少一张带伟人像的大钞。
于文彬哈哈大笑:“兄弟,我这两卦算的怎么样,这下,你可以卖出三挂鞭炮了。”
“卖三百挂鞭炮有什么用,我现在还有一百多万的库存。”
“如果有几百家或几千家,每家都买三挂鞭炮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怎么可能,哪会有这样的好事。”
于文彬不再说话,他点上烟,微微皱起眉头,又陷入思索中。
过了一会儿,他对陈玉山讲起了七十年代发生在本县的一个事件。其实,这件事对于陈玉山一点也不陌生,五十岁以上的本地人都知道曾经轰动全县的那件事。
城南有座华佗庙,香火很旺。一个久病不愈的老妇,夏日到华佗庙进香,口渴难耐,喝了庙旁池塘里的水。当晚农妇梦到一个鹤发童颜,自称是华佗的老者,说有感于她的诚心,已把神药撒到池塘里,她的病不久就可痊愈。农妇大喜。神奇的是她的病竞真的慢慢好了,池塘里有神药,可以治百病的消息很快在全县传开,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到池塘取水,其中既有农民,也有干部职工,甚至还有医院的医生。
讲完这件事,于文彬很有感慨的说:“咱们好多中国人就是容易盲从,随波逐流。你在大街上随便找个地方蹲下来,说地上那只蚂蚁很神奇,也会立即招来一大批人围观。”
陈玉山说:“老兄呀,今天我过来,是请你帮我出出主意,你说这些,可是与我的生意无关呀.”
于文彬说:“有关系,如果有几家,几十家在深夜放炮,轰动一定很大,去年办过婚事的家庭都会跟着效仿,这股风刮起来,你就会销出一大批货。当然,这是我的设想,看情况怎么变化吧。”
陈玉山心想:真会有这种事,他心里並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院中又有人喊于先生,不用说,又有求卦的人来了,于文彬站起来说:“玉山,我不留你了,这几天注意和我联系。”
陈玉山开车离开了于家,现在他把手机打开了,对所有要债的人,他用相同的几句话答复:“货物积压,钱暂时还不上,但我正在想办法,时间不长,一定连本带息一次性付清。”
当天夜里,城南某村的一个农家小院,那个瘦女人摆香上供,跪地叩头“观音菩萨,保佑保佑我家吧,让儿子夫妻和睦,早日生儿育女。”说到情深意切处,竞低声呜咽起来,厢房走出一个青年,连忙上前:“妈,你这是干什么?”
母亲拉住青年的手:“儿啊,你爹死的早,我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盼着你早日成家立业,可你····” 说着竟号啕大哭起来,青年赶快双手把母亲搀起:“妈,你别难受,我们一定好好的过日子。’’
当妈的吩咐儿子:“快放鞭炮!”
三天后,于文彬打来电话:“玉山,这几天有人找我,只要是去年办过婚事的,我都是如法炮制,消息会很快传开,你等着卖炮吧。”
陈玉山回答:“老兄,你真的能帮我渡过难关,我一定重谢,一定重谢!”
可以想象,没有夜生活的农村,午夜骤然响起的爆竹声是多么刺耳,个中原因第二天就会马上传遍全村,几天后,一个消息已经广为传播,凡是去年结婚的,要想辟邪免灾,家和财旺,都要放三个晚上的鞭炮。
社会消息传播过程中,有些人不知不自觉中给予新的创意和加工,致使消息走样。后来这种说法变成了:凡是这几年结婚的,都要放三挂鞭炮。
每当午夜,全县城乡都响起阵阵鞭炮声,这情景有点类似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
民乐公司批发部的门前排起了长龙,这些人来自全县十几个乡镇 的数百个爆竹销售点。陈玉山组织人员销售,忙得不可开交,生意兴旺,他又适时提高了批发价格。
千喜公司元霄节前已经清空库存,只留少量存货应付零星购买。公司财大气粗的老板正在静观民乐公司如何亏损倒闭,重新回到烟花爆竹市场自己一家独霸的局面。看到突然变化的市场行情,他跳着脚骂:“老子亏本销售,哪来这股邪风,帮助这个杂种发了横财。”
半个月过去了,民乐公司的存货已全部售罄,经过盘点决算,净赚五十多万。
这天下午,陈玉山午间小息一会,起床后打开电视、泡茶、点烟。忙碌十多天,赚了一大笔,该放松一下了。这时他想起了于文彬,咸鱼翻身,多亏了他,人不能忘本,要好好的谢谢他。
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正好是于文彬的,接通后,他先说话了:“呀,是于哥,我正要去拜访酬谢你呢。”对方说:“你在家吗?还是我去你那里吧!”
“好,欢迎,我等着你。”
陈玉山挂机,拔通另一个电话,是对门酒店的:“送来四个小菜吧,我家里有客。”
四碟菜摆上茶几,一辆电动车已经停在院中,于文彬提着两件饮料走了进来。
陈玉山迎上去,接过礼物:“老兄客气了,来,咱弟兄喝两盅。”
于文彬在沙发上坐下来:“找兄弟说说话,酒是不能喝了,前几天我去医院检查,心脏有问题,大夫不让喝酒了。”
“咱这年龄,谁没点小毛病,少喝点”
本来就是酒友,经不住陈玉山几番劝说,两人就喝上了。后来,还划起了拳,每局八杯,互有胜负。一会儿,一瓶宋河粮液已经所剩不多。当陈玉山又要斟酒时,于文彬抓住酒瓶:“玉山,我喝多了,不能再喝了。”几两酒下肚,他头有点晕,但心里清楚,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办。
“兄弟发了财,我今天是给你贺喜来了。”
“还不是靠老兄帮忙,我要好好的谢谢你呢,”说着,陈玉山从身上掏出一个信封,厚厚的,“这是五千元钱,小意思。”
于文彬却不接钱:“兄弟,我就是再穷也不差这五千块钱,你这次可是大大赚了一笔呀。”
陈玉山手缩回来,把信封放在茶几上“这次是赚了点,不过做生意也不容易呀,工人工资,贷款利息,各种费用,七折八扣也所剩无几了。这样吧,钱是小事,弟兄们情义重要,我再给你加两千,说着就要从口袋里掏钱。”
于文彬说:“我不要”
陈玉山看着于文彬:“老兄,什么意思?”
“说实话吧,我想用三四万。”
陈玉山冷笑一声:“老兄真会说笑话,我这小本生意,怎么可能一下给你几万。”
“这次生意是我们两人共同操作做成的,按理也应该分给我一份,你也答应要重谢我,给我几万,也只是你赚的零头吧,我要求并不高。”
“你是帮我说了几句话,给你七千我也够大方了。”
于文彬说:“说好的事,你至少给我三万元。”
“不可能,就这七千元,够意思了。”
两个人都来了气,说话声音越来越高。
“你说过的话,不算数了,人要讲信用。”
“谁不讲信用?”
“你不讲信用。”
陈玉山反唇相讥:“人不能贪得无厌,说了几句话,就想要几万,天底下那有这样的好事。”
“没我说几句话,你赚个毬,现在反而说我贪得无厌,你有良心吗?”
“我没良心,给你七千块还少吗。”说着把信封抓起来。“你不要,一分也没有,你给我走人。”
酒后的于文彬,本来脸就红,现在钱要不到,希望落空,气得脸色发紫,:“没我帮忙,亏死你吧,过河拆桥,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玉山跟着骂:“不讲理的老狗,就会招摇撞骗。”
“你不给我钱,我就不走。”说着把身体仰靠在沙发上,不动了。
“怎么,在我这耍起无赖来了,你给我滚出去!”说着,上前拽住于文彬胳膊就要往外拖。于文彬猛的挣脱,一屁股蹲在了沙发上,鼻子碰住沙发靠背,血顺着鼻孔流下来。他抺一把脸,满手是血,这个平常被尊为于先生的周易研究者,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他大叫道:“陈玉山,你行凶打人呀,我让你打,你打死我吧.”说着伸头向陈玉山撞了过来,还没迈步却又重重的倒在了沙发上,他要喊什么,嘴里咕哝一声,没有喊出来,身体斜靠在沙发上,嘴大张着,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陈玉山心里骂道:老东西,又在耍什么花招,可仔细看去,却感到不对头。于文彬面色乌青,手捂胸口,身子剧烈的颤抖着,陈玉山猛可想起,这家伙是有心脏病的,莫不是?这会他气消了,走上前去,拉住于文彬的手:“于哥,你怎么了?”于文彬牙关紧闭,身体抽搐的更厉害了。
不好!他心脏病犯了,应该赶快送医院,他抓起电话拨通了120,另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应该通知他儿子,他儿子小名于赖,平时游手好闲,纠集一帮地痞常在城里惹事生非,他知道他的电话号码,电话通了:“赖,你爸我俩在家喝酒,他心脏病犯了,快过来。”
救护车鸣叫着停在门口,几位医护人员走了进来,一个戴眼睛的大夫摸摸脉博,用听诊器听了下心脏,摇摇头,“他已经不行了。”
陈玉山大声喊道:“真的吗,真的不行了吗,刚才还好好的呀,请你们救救他!”
大夫说:“心脏停止跳动,他已经死亡了,准备后事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陈玉山上前拉住大夫的胳膊,:“大夫,无论如何你们要把他拉到医院,帮帮我吧。”
大夫有点不耐烦了“医院是治病救命的,不是收尸的,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非要我们拉走?”
院内一片嘈杂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带着五六个年青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身高一米八左右,身材壮硕,剃着光头,其亮度绝不逊于陈佩斯,脸上、脖子上有两块明显的疤痕,身后跟着几个身材高矮胖瘦不等,服装奇异的年青人,他就是于赖。
陈玉山赶快凑上去:“大侄子,你爸我弟兄俩在一起喝酒,好好的,一会他就不行了。”
于赖扑向父亲:“爹呀,你怎么了?”
刚哭叫两声,他看到了父亲脸上的血迹,猛地转回身,上前抓住陈玉山的领子,:“妈的,是你打死了我爹,老子宰了你。”说着,抓起一把水果刀在陈玉山脸上比划着。
陈玉山连声哀求:“别,别,我真没有打他呀!”
于赖身后走出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外表、气度和其它几个年青人明显不同,他可能在这个群体中扮演着特殊角色,上前拉住于赖:“老大,伯父是受害者,我们不能再违法,报警吧。”于赖想了想,猛力推了一下,陈玉山倒退几步,险些摔倒。
于赖用手机拨打110,这个曾多次被别人用110请进公安局的人,生平第一次拨打110报警,他连哭带叫:“出人命了,我爹被人打死了,就在东街桥头。”
120走了,110来了。
警车上跳下五六个警察。陈玉山和于赖争相上前诉说。警察查验了于文彬尸体,分别向陈玉山和于赖询问了情况,那个被称作李队长的跑到院里打了一阵子电话,回到屋里宣布,已经请示局领导,死者送去法医鉴定中心做鉴定,保护现场做进一步侦查,对酒、食物进行化验鉴定。
几天后,尸检报告和各种化验结果出来了,死者除鼻粘膜受损出血外,无任何内外伤,酒、食物均未发现异常。无中毒迹象。死因系酒后心脏病发作所致。
在调查过程中,陈玉山一口咬定俩人喝酒时心情愉快,气氛和谐,并未发生任何口角和争执。脸上血迹是他犯病躺倒时碰住了鼻子,才出了血。由于供述与司法鉴定相符,公安局并没提出异议。
公安局处理意见是:陈玉山明知死者有心脏病,而与其共同饮酒,应负一定的民事责任。建议双方协商解决。于赖要求赔偿八十万,陈玉山只答应赔十万,协商未果,于赖将陈玉山告上法庭。这是一场漫长而复杂的官司。本文截稿时,案子还没有眉目。不过,于赖已经放出口风:如果法院判决少于五十万,他就要找陈玉山血债血还,为父亲报仇。这个在县城生意场上混迹多年的陈玉山,不怕公安局,也不怕法院。最怕的就是直接面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于赖,他整日提心吊胆,连门也不敢出。
于先生的死引起巨大轰动,好多人为本县失去这位高人感到惋惜,特别是算卦的那个瘦女人,见人就说:“于先生可是个好人呢,是他救了我们一家,好人咋就不长寿呢?”
本篇首发于《莽原》2016年第六期(总第19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