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最后时光

车床上仰卧钢铁

车刀，像剥洋葱一样

一层一层地掉下铁屑、铁卷

呲呲，溅起火星

母亲做了大半辈子的车工

多少铁器被她定格为机器之身

此时，母亲躺在床上

针大点的刀片复仇似的

钻进她的身体

向肠胃直奔而去

掏空，铁锈红的器官

淌出呻吟

母亲的气质超越铁的含量

从未哼一声痛

扶着一切可以支撑的家什

走过家里的大厅、二楼的卧室、门前的花园

鸟儿在欢鸣

樱桃树感动得落下初夏的叶片

桌子前母亲品尝着我做的清蒸鱼

一筷子一筷子慢慢夹着嫩白的鱼泥

小勺小勺地喝着鱼汤

幸福都在喷香的鱼盘里

母亲喜欢面食，馒头花卷大饼轮着来

每包一次饺子。母亲像喜欢麦田一样

露出青亮的笑脸

还站在旁边指点如何做馅如何包饺子煮饺子

每一缕炊烟饱含着母亲的爱

我们聊到南旺、辛庄、姥爷、姥娘

还有山东铝厂贵州302厂

遵义的老乡，老乡的儿女

聊到退休金时，她微微笑了

一直都在涨，一年比一年多

舅舅和舅妈从老家山东汶上来看她

她渴望能再回去看看

看看父母亲的坟茔，还有那座生她的村庄

仿佛舅舅给她带来故乡

故乡的麦田、南旺的祖屋

所有汶上的气息

孙女从长沙回来看她，仿佛孙女又牵着奶奶的手

走到教室、走到绘画的课堂

那只荷叶，那只鸟儿

已经长大，已经飞翔

提及曾孙女的时候，那种期待像一轮红日

透过母亲的脸颊，晚霞染红

母亲开始不进食，痛如刀割

晚钟嘀嗒嘀嗒转向倒计

母亲，平静如海

要不是陪伴母亲身边

不敢相信，坦然如海的母亲

贤惠里有一片车刀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