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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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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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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

中篇小说

 

 

 

林盛青

     

大学毕业后, 我一直在市五中教书。我的学生非常喜欢听我的课。他们认为我博学、幽默、风趣,有时候很不像位老师,有时候又是位非常地道的老师。我二十八岁,个子不高,脸有些黑,有些瘦,普通话讲得不怎么好,时不时地夹着一两个家乡的方言。混在学生中间,不认识我的人,准认为我也是学生。我也常常觉得自己还是个学生,只有当我拿着课本,站在讲台上时才觉得自己是个老师。由于我可能比别的一些老师勤奋,或者是比别的一些老师稍微用功了一点点,我在国家级,省级教育报刊上发表了近百篇教学论文,许多还得了奖。我因此成为了全省最年轻的特级教师。因为学生的宣传,因为家长的宣传,因为媒体的宣传,我的名声在市里就大了起来。许多家长总是想方设法把他们的孩子送到我的班上来。以前在市里很不起眼的五中,也因了我的缘故,而日渐备受市民关注。在上一届市人代会上,或许是因为我教学业绩突出,或许是因为学生家长的口口相传,组织上看中了我,因此被作为市人大常委委员候选人在被确定为市人大常委委员候选人后,市委组织部叫我去谈了一回话,填了一被指派到镜湖区去参加人代会会上,我被选为出席市人代会代表。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参加市人代会的通知,在那次会上我顺利当选为市人大常委委员。在此之前,我对市人大常委委员这个身份并没有什么认识,只单纯地认为是一种荣誉,是对我工作的认可。然而,后来陆续发生的事却使我深感意外。

当选市人大常委委员后,走在街上,与我打招呼的就莫名地多了一些热情的人。他们中的一些人我认识,大多是这局那局的局长。也有不认识的,过后在市人大召开的常委会上见了面,方才知道那些热情打招呼的人,也都是些带长字号的人物。我有些不解,他们对我如此亲热,究竟为了什么?在多次参加市人大常委会会议后,我渐渐悟出了一点门道。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局长们,之所以热情地与我打招呼,都是因为我市人大常委委员这个身份。因为市人大常委会对局长们进行述职评议时,我有一票对他们等级的评定。但我从来没把那当回事。我是一位教师,心思都在教学上。然而,在经历了一些以往看来匪夷所思的事后,我不得不对自己市人大常委委员这个身份进行重新审视。

事情得从童华托我办事说起。

一天,与我挺要好的童华找到我说,兄弟,请你帮我个忙。我说,是转学插班,还是补习作文?他神秘兮兮地望着我说,都不是。我说,除此之外,我可帮不上你什么。他双眼发光地盯着我说,你要办不到,我就不来找你了。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怪怪的?他嘿嘿一笑,说,兄弟你可是今非昔比啊!我说,此话怎讲?他说,我也就那么一说。被他搞糊涂了,气恼地指着他鼻子说,你平时不这样的呀?有屁快放。迎着我的目光,从身上摸出一个信封放在我铺满书籍的桌上。我说,搞什么鬼?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刚才不是说了吗,就是想请你帮个忙。我笑着说,我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帮上你什么忙?他说,既然来找你,你当然帮得上。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说,我也是实在托不住情了。我看着那个信封说,是哪方面的论文除了语文学科的,我可都是门外汉。他说,不是修改论文。你看了就知道了。我说,既然不是帮助修改论文,那你找我帮什么?他说,其实——其实——我指着桌上的信封说,那里面不是论文稿子?他避开我的目光说,你看了就知道了。我正准备去拿那个信封,他突然站起来猛地一下把我的手拉住了。我说,你搞什么名堂?他急切地说,你答应我了才能看那个信封。我说,你把我手捏痛了。他松开我的手后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我有些生气地说,究竟是什么事吗?他说,我女朋友她舅的孩子今年退伍,想安排在民政局。我说,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他说,你是市人大常委委员,如果出面说一下,事情就——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后我说,你开什么玩笑,我是什么?是市长?还是组织部长?人家凭什么会听我的?他说,我来找你,自然有找你的理由。我饶有风趣地说,那说说你的理由。他说,民政局的欧俊杰局长是不是市人大常委任命的?我说,是。市里各局局长的任命权在市人大常委我是当了常委委员后才知道的。民政局的欧俊杰局长,是我参加市人大常委会任命的第二批中的其中之一。听了我的回答,他忽然很奴性地笑着说,你们市人大常委会不光任命他们当局长,每年还要对他们进行述职评议。我说,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当起间谍来了。他继续道,如果某位局长述职评议不合格就得下课,是不是?我说,确实是这样。他忽然兴奋地说,那我就找对了。我被他的话搞得莫名其妙,绕了半天,你究竟想说什么吗?他见我不高兴了,收住脸上得意的笑说,你们常委会最近是不是要对欧俊杰局长进行述职评议?我说,是。我也是昨天刚得的通知。他说,那这忙你必须得帮。我懵懂地看着他,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啊?他说,你不是装吧?我说,你我是什么关系,我又为什么要装?他说,那就好。我说,你说了半天究竟要我什么?他说,就是请你去欧俊杰局长家走一趟。我说,你神经没毛病吧?他说,你肯不肯帮这个忙?我说,你也不想想,我一个教书的,有那能耐?他说,只要你去了,事情成不成我都不怪你。我说,人家的门朝东朝西我都不知道,加之我又不认识欧俊杰局长,我去了还不被赶出来?他说,其他话我也不多说。其实,你是知道你在他们那些人心目中的分量的。我说,像我这样足不出户的人也有分量?他大概以为我是在调戏他,就十分生气地说,你不要把我当猴耍?我说,你怎么那样想?他突然直视着我说,这忙你到底帮还是不帮?我见他是真的生气了就说,你真是把我逼上梁山了。他的脸上马上出现了笑容,这么说你答应了?我说,我要不答应,你恐怕就不会再认我这个朋友了。他说,我也是没办法。如果这事办不好,我女朋友就要我吹。我说,我虽然应下了,但不一定就能办好。他说,我也不耽搁你了。信封里装的是去欧俊杰局长家的路线。我说,这有些像搞地下工作啊!他指着桌上的信封说,你要好生看,可别进错了门。我戏谑地说,你也真想得周到。

其实,我是认识欧俊杰局长的。在任命之前,市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应民政局的邀请,参加过他们的一次活动。

“六·一”儿童节前一天我和市人大常委会的其他组成人被市民政局欧俊杰局长用大巴接去市福利院说是与孩子们一起联欢过节在车上,欧俊杰局长热情洋溢地说,主任,各位常委,为了表示领导们对孤儿的关心和爱护,我冒味地为每人准备了一份送给孩子们的节日礼物,到了福利院,工作人员会把礼物送到你们手中。

欧俊杰局长的这个安排,是常委们没有想到的。大家听了,心里都很舒坦。个个脸上都是笑意。戴着眼镜的市人大吴荣主任很特别地看了欧俊杰一眼,然后向他招了招手。欧俊杰满脸笑地走到吴荣身边,说吴主任有什么吩咐?吴荣示意他坐下后说,今天的活动怎么安排?欧俊杰说,主要是和孩子们联欢。在联欢开始之前,请您先讲话,然后常委们就把礼物送给孩子们。礼物送完后,作为回敬,孩子们还要给各位常委戴上红领巾。接着便是联欢。吴主任,你得准备个节目。市电视台对今天的活动要做专题报道的。吴荣听了欧俊杰对整个活动的安排介绍,感到很满意。当听说市电视台要做专题报道时,他隐隐地感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是。仔细一想,是只顾了孩子们,忘记了福利院的老人们。于是他对欧俊杰说,是不是也该给老人们准备点礼物。欧俊杰一拍脑袋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您吴主任考虑得周到。好,我马上就安排。于是,欧俊杰掏出手机,将给老人们买礼物的事布置下去。其实,这一切都不过是欧俊杰的表演罢了。他是有意把这个漏洞留着,让吴荣来补的。给老人们的礼物,他早就准备好了。

载着市人大常委委员们的中巴车一进福利院的大门,就受到了站在大门两边的孩子和老人们的热烈欢迎。早早等候在此的市电视台记者,赶紧将摄像机在肩上,把镜头对准了缓缓行驶的中巴车。吴荣将头侧向车窗,除了看孩子们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外,还看到了那条写着“热烈欢迎市人大常委会来我院视察工作”的巨幅标语。那条标语让吴荣心头感到十分的舒服。于是,他的脸上有了少有的笑意。对于吴荣脸上那不经意的笑,车上的人除了欧俊杰注意到了外,再没第二人。吴荣的那一笑,无疑是对欧俊杰今天的安排表示了充分的肯定。

在临时搭起的一个台子上,吴荣和其他市人大的几位副主任,满红光地坐在前排。他们看着台下的孩子们和老人们,个个眼里流露出慈善的光来。吴荣的讲话尽管是些老生常,却受到了相当热烈的欢迎。孩子们的眼睛盯着摆在台前的那些礼物,拼命地鼓掌。热烈的掌声持续了有两三分钟。孩子们明白,掌声过后,那些礼物就有一份是属于自己的了。因此,他们兴奋,激动,即便是手心拍痛了也不肯停。孩子们的掌声因为持续的时间长,便有了感染力,它使得常委们不由得都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吴荣主任的眼里竟然有了泪水。电视台的记者捕捉到了这一珍贵的情景,立即将摄像机对准了他。

常委们一人拿着一份礼物从台上起下来时,孩子们再一次使劲拍起了自己的小巴掌。欧俊杰走在常委们的最后面,他的手里拿着一套小女孩穿的连衣裳裙和一个画着卡通故事人物的小书包。他走到一个脸和头发都黄黄的小女孩面前,亲切问她叫什么名字,读几年级,今天市里的领导来看大家,心头高不高兴那小女孩可能是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漂亮的裙子,在回答欧俊杰的问话时,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条白得有些刺眼的裙子。照原先的安排,是将实物送到孩子们手里就了。那小女孩的眼神,使欧俊杰突然冒出了一个他自己兴奋不已的念头来。他慢慢地蹲下身去,慈祥地笑着对小女孩说,想不想把裙子穿上?这时,常委们都送完了礼物,一起把目光集中在了欧俊杰和那小女孩的身上。电视台的记者当然不会放过这十分上镜的镜头。欧俊杰知道此时所有人的眼光都在自己身上,但他装做什么不知的样子,将抖开的裙子穿在了小女孩的身上。不知谁先鼓了掌,紧接着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电视台的记者大声对欧俊杰说,欧俊杰局长,把那小女孩抱起来。欧俊杰愣了一下,待明白明了那话的意义后,便高高地把那小女孩抱了起来,而且还在小女孩的额上亲了一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这个高潮过去后,便是孩子们给各位常委献红领巾。吴荣看着胸前飘动的红领巾,人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接下来便是联欢。孩子们表演的节目有舞蹈、独唱、诗朗颂。吴荣的节目是排在第三的。他唱的是一首他那个年龄谁都熟悉的歌。歌名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当他唱第二段歌词时,欧俊杰跟着唱了起来,紧接着大家都和着节拍一起唱了起来。

联欢会结束后,委们跟着欧俊杰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去看望老人们。每到一个房间,欧俊杰都要说,市人大吴主任和常委们来看你们来了。有好几位老人在接过东西后,拉着吴荣的手感激涕零地说,共产党好啊!

活动结束,常委们都夸欧俊杰局长这次活动安排得好,可是我却不那么认为。欧俊杰局长表演的痕迹实在太重,我不相信其他常委没看出来。对于这样一段让人感到有些恶心的经历,我实在不想告诉童华。

送走童华,我就赶那篇稿子去了。直到临睡觉的时候,才突然想起童华放的那个信封来。我把那个信封拿在手上,感觉不像是只有一张纸,就把它撕了开来。里面装的东西使我感到十分的难堪。原来,信封里装的除了去欧俊杰局长家的路线外,还有一千块钱。看着那一叠印着伟人头像的人民币,我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我恨不得马上找到童华,将那钱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第二天我找到童华,不等我说话,他就先开了口,我知道你会来找我,还会狠狠地骂我。我张了张嘴,他马上制止我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那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想不出那样的招儿。一切都是我女朋友她舅办的。他说,那一千块钱是给你的辛苦费。事情办成了,他还要在帝王酒店感谢你。他终于说完了。我说,你一千块钱就把我们的友谊给出售了。他还想解释,我把信封塞到他手里,转身就走了。   

    离开童华后,我一直在想还帮不帮他的那个忙。如果,他不是曾经给过我很大的帮助,昨晚我就谢绝了。我刚分到五中时,因是单身学校又没有食堂,吃饭成了我最头痛的问题。童华就把我叫到他家吃了半年多。我给他妈生活费,他妈说,你既然是小童的朋友,那就跟在家里一样,还说啥生活费呢?现在我要不帮童华,他的女朋友要是真因为这跟他吹了,我怎么面对他妈?帮吧,我心里又确实没底。欧俊杰局长与我只不过一面之交,而要替人办的却又是那么大的事儿,他会答应吗?这事儿,我越想越头痛,越想越心烦,下午的课也没上好。有个学生问我,蒙老师,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只好搪塞道,昨晚写稿子睡晚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刚进办公室,就听到传达室的张伯在喊我接电话。我小跑着去到传达室,刚一拿起电话,对方就说,哟,特级教师,好大的派头。我一时没听出对方是谁,很不好意思地说,你是——我是你表妹珠珠。对方说。我说,你没课?珠珠说,已经上过了。我问她,什么事?珠珠说,没事就不能找你?我说,能。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行。珠珠说,这才是我的表哥。我说,有什么事就说吧。珠珠说,今天我请你吃饭。我说,是不是嘴谗了?你一个穷学生,还是我请吧。珠珠说,不不不。这次你就听我安排。我说,那好。珠珠说,六点在四合院。不见不散。

 

    珠珠是我大舅的爱女,脸白白净净的,是一年前来我教书的这座城市读大学的。小的时候,她与我就是钉子对板子的,谁也不服谁。长大后,特别是我读大学后,她对我的印象就改变了,我说什么她都信。她来省城上大学后,与我联系不多,说我这人怎么变古怪了,看起来冷冰冰的。除了做学问,什么都不懂。今天又不是周末,不知她发的是什么疯?我处理完当天的学生作业,走出学校大门,离六点还有半个小时。从我们学校到四合院,不打的的话,要转三车。为了省下一本书钱,我挤上了公交车。

    我一进四合院就看到珠珠跟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在说话。那少女头发黄黄的,穿着当下特流行的吊带裙。说话时细长的手臂不停地在空中舞动。珠珠见了我,说,别人约会都是男士等女士。你到好,我们都到差不多一刻钟了,你才来。我向珠珠和那位少女抱歉地笑笑了说,塞车了。珠珠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学,欧晓晓。我说,幸会幸会。珠珠说,臭文人。欧晓晓用手掩着嘴偷偷地乐。珠珠说,老特,请进。我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大学生了,讲话省点儿行不行?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珠珠说,欧晓晓是我们班的才子。你俩在一起,应该有许多共同的话题。欧晓晓说,蒙老师,你的名字我读高中时就知道了。我说,是吗?珠珠说,你那么大的名气,谁要不晓得那才是怪事呢。欧晓晓说,我爸曾经想把我弄到你班上去读的。我说,你爸是谁?珠珠说,说出来怕吓你一跳。我说,那就试一试。欧晓晓说,你甭听珠珠瞎说。珠珠说,表哥,你见过的官最大的是什么级别?我说,说这些干什么?珠珠说,你说吗?我本想不说那些无聊的东西,但又怕了珠珠的面子,只好无奈地说,大概是市长了。珠珠说,人大的呢?我说,主任,副主任我都认识。欧晓晓说,蒙老师,听珠珠讲,你是市人大常委委员?我想把话说得轻松些,就说,我读高中时,看到地理老师上课手那么一挥,一个又大又圆的圈就在黑板上出现了。他不无得意地告诉我们,这就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那时,我是多么的羡慕啊!心想,我什么时候才能画得像地理老师那样圆呢?现在,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已经是个画圈的高手了。欧晓晓说,蒙老师,你真幽默。珠珠说,你胡扯些啥?我一本正经地说,我没胡扯。我真的练就了画圈的本事。不信,我就画给你们看。珠珠说,我们信还不行吗?欧晓晓说,蒙老师,听说你们又要开常委会了?我说,是。珠珠说,是不是搞述职评议? 我说,你读你的书好了。关心这个干什么?欧晓晓突然显得天真地说,蒙老师,我爸他属不属你们评议的对象?我问,你爸他是-------珠珠接过话说,是民政局局长。我说,是。好像这次评议对象中就有民政局局长。欧晓晓天真地笑着说,那就请你为我爸爸画个又大又圆的圈。我想也没想就说,行。我一定画得比我的地理老师画的圈还圆。欧晓哓说,那我就代表我爸先谢谢你了。珠珠说,表哥,我没想到你那么能耐我自嘲地笑着说,是么?珠珠说,怎么不是?欧晓晓说,我们只顾说话,饭菜都凉了。说着就站起来给我夹了好些菜。我有点受宠若惊地说,我自己来。自己来。随后,我们又聊了些诸如大学生在校是结婚好还是不结婚好以及网恋同它的危害等一些时尚话题。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趁上洗手间的当儿转去台付帐。当我报出我们的桌号时,站在吧台里面的小姐笑着告诉我,帐在订餐时就已经付了。我回到餐桌边对珠珠说,是不是你老爸给你发奖金了?珠珠说,没有呀。我说,那你装什么大款?珠珠说,你说什么呀?我说,你这么大手大脚,一顿吃完了一月的生活费,剩下的日子,你饿肚皮呀?珠珠听完我的话就笑了起来。我说,你笑什么?珠珠说,你一定是去买单了?我说,这单无论如何该我买。珠珠说,我买得起那单吗?今天这饭是欧晓晓请的。我把目光转向欧晓晓。欧晓晓说,本来珠珠是要买单的,是我不让。你不用担心,我多的钱没有,买一次单的能力还是有的。我说,那多不好。珠珠说,你要觉得不好,下次聚会你买单不就行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欧晓晓就先插了进来,她说,你们小时候是不是经常斗嘴呀?珠珠说,我们从小就是冤家唉。欧晓晓说,冤家可是易解不易结哟!我在心里很感谢欧晓晓,是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使我轻松地摆脱了尴尬。欧晓晓突然话题一转说,我爸这些天为了工作上事,忙得饭都顾不上吃。我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便问,都在忙些什么呢?欧晓晓端起茶杯,浅浅了抿了一口,说,都是工作上的事,什么扶贫啊,慰问啊,整顿机关作风啊——烦死了!我说,你应该为有这样尽责的爸爸高兴。欧晓晓脸上忽然露出天真的神情说,那蒙老师到时你一定得给我爸画个又大又圆的圈。我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个字也吐出来。珠珠打圆场说,酒足饭饱,撤退!

    出四合院,我对欧晓晓和珠珠说,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欧晓晓说,有机会我们再聚会。我说,好的。珠珠说,你不要忘了欧晓晓托你的事?我一时没想起来,就问,什么事?珠珠说,我就晓得你那脑子不记事。欧晓晓说,你表哥开你玩笑。我突然想起了珠珠所指的是什么,就说,放心,我的那个圈一定是所有常委中画得最圆的一个。

    离开珠珠和欧晓晓后,我一直在想,今天的饭局味儿有些不对,它是珠珠和欧晓晓共同布下的一个陷井。可是,凭她们的阅历,是想不到这些的。那么,那个布下陷井的人,就只能是欧晓晓的爸了,其用意真是昭然若揭啊!我突然想起童华托我的事来,心里十分的后悔,刚才那是多好的机会呀,我怎么就没想到通过欧晓晓转达那意思呢?

    晚上,我坐在桌前想写点东西,可是却一句话都写不出来。姓欧的利用我表妹来为他画圈,我何不用同样的办法把童华那事透露给他?我知道这是一种交换,也是我平常所不齿的。但是,事到如今,不这样又怎么办?

    次日,我上了课就往表妹的学校赶。当我好不容易开口向珠珠说了童华托我办的事后,我的汗衫都湿透了。珠珠说,你不要不好意思。你又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别人有求于你,你有求于别人,这是正常的交往。我说,只是,这------珠珠说,放下你那点知识分子的臭架子。我说,我那样是不是太------珠珠说,好了好了。你什么也不说了。我负责把你的意思转给欧晓晓的爸爸。我说,事情办成了,我请你去九洲饭店吃一顿。珠珠说,哇!你好大方。我说,你别嘲笑。我说的是真的。珠珠说,你最好在你关系好的常委中间再帮欧晓晓的爸做做工作。我沉默了一下说,好吧。

   

    一天,我正在办公室改作业,刘校长急急地走来说,你出来一下。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有些儿紧张。平时刘校长很少到教师办公室来有事那也是办公室主任跑腿。

    出了办公室,刘校长说,新来的李副市长到学校搞调研,要见见你。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的就是见领导。刘校长说,我知道。今天你不但要见,而且还要把你市人大常委的风采表现出来。我说,刘校长,你是知道我的。我除了涂涂抹抹还可以,其他真是一窍不通啊。刘校长说,李副市长刚来,你们人大常委还没有对他进行任命是不是?我说,好像是。刘校长说,李副市长是管财政的,你要抓住这个机会为学校办点实事。我不明白刘校长的意思,就问,办什么实事?刘校长说,你先别问这个。说着我们就到了刘校长的办公室。

    刘校长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个瘦小的男人。我想他一定就是那位新来的李副市长了 。刘校长满脸堆笑地走到李副市长面前说,李市长,这位就是蒙老师。李副市长笑着起身向我伸出手来 ,我也赶快把手伸了过去。他柔软而润滑的手给我一种非常女性化的感觉。李副市长说,蒙老师,我可是早闻你的大名呀。我说,虚有其名。惭愧惭愧。李副市长说,谦虚。谦虚是好事。毛主席都说了,谦虚使人进步。我说,我真的是个虚名。刘校长说,大家坐着说。李副市长坐下后说,我新来乍到,各处走走,与大家交个朋友。像蒙老师这样的专家,可是我们市的宝贵财富啊!刘校长说,他的专著《论现代课堂结构》马上要出版了。李副市长说,好啊!出版了可要送我一本。我要认真的拜读。我说,其实那事------刘校长给我递了个眼神,就把话接了过去。他说,李市长在百忙中来我们学校,既是对学校的关心,也是对你的关心。这份情不但你要记着,我们全体师生都要记着。李副市长说,这样讲就格外了。我刚才说了嘛,我是来交朋友的。刘校长示意我回话。我只得硬着头皮说,承蒙李市长抬爱。李副市长说,文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啊!好了,其他我也不说了,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我说,李市长既然这么看得起我,我当然很高兴。李副市长站起来说,今天是我来拜访你。什么时候,你也去我那儿串串门。我说,一定。刘校长说,李市长,你既然是蒙老师的朋友,那也就是我们五中的朋友。今后五中的事,希望你多多关照。李副市长说,刘校长,你很会把握时机呀!说完就哈哈地笑了起来。我和刘校长也皮笑肉不笑地跟着笑了笑。李副市长笑过后说,玩笑玩笑。行。今后五中的事,只要我能办,并且又不违背原则的,我一定尽力地办好。刘校长激动地说,那就先谢李市长了。李副市长说,我还要去几个单位走走,今天就谈到这里。

    送走李副市长, 刘校长对我说,你要抓住这个机遇,过一两天你就去李副市长的办公室。我说,还真的要去呀?刘校长说,你当然要去。我说,我就怕去政府机关。刘校长说,你不去,过了任命的机会你在他心中就什么也不是了。经刘校长这么一说,我突然明白了李副市长与我交朋友的全部意义。我说,我在他心中什么也不是那他在我心中又会是什么呢?刘校长说,我们先不说这个。你是知道的,我们学校局域网的建设还差几十万的缺口,你要趁这个机会从李副市长那里把这笔钱弄来补上。我说,刘校长,你搞没搞错我有那本事吗?刘校长说,你就听我的安排好了。

    

    星期五下午,我收到了一封信。当张伯把信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一封退稿信。等我看了上面的字,才知不是。那是一封寄自本市的匿名信 。是谁在和我开玩笑呢?我怀着这样的疑问,将信封撕了开来。信是用电脑打的。写信人在信中例举了市民政局欧俊杰局长滥用职权,行贿受贿的二十六条罪状。后面附有呈报材料对象的名单。市人大常委组成人员都在其中。看了那封信我的第一感觉是,如果,信中的事实属实的话,那个欧俊杰局长也太霸道,太黑了。市人大真的该对其进行罢免。可是,就在我愤愤不平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表妹珠珠和她的同学欧晓晓以及童华和他托我办的事。我感到我手里拿着的已不再是一封信,而是一块烧红了的毛铁,烫手得不得了。寄信人的用意是非常明显的,他希望正义得到伸张,他把他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市人大常委们的身上。

    这封匿名信搅乱了我的生活,它使我整日心绪不宁。我希望信中的事实不是真的,那样在评议欧俊杰局长时,我画起圈来就心安理得了。假如所例举的事实都是真的,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之所以矛盾,是因为这其中夹着了交易的成分。如果我没有答应童华,我是会毫不犹豫地在评议表上画上一个又大又粗的叉的。然而,事情却往往不依人的意志啊!就在我矛盾重重的时候,欧晓晓到学校找我来了。

    那天我刚下课走出教室,与我同教研组的雷老师走过来,颇有些神秘地对我说,蒙老师,有人找你。我见他神态鬼鬼祟祟的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就说,你搞什么鬼?他说,真的。是你女朋友呢。我更奇怪了,说,你胡说什么呀!他说,对我还保密呀?人都到办公室等你了。我马上想到可能是珠珠。于是,我便告诉他说,你别乱说,她是我表妹。是吗?显然他对我的话是不相信的。我说,你不要不相信,我在这座城市,除了认识本校的女老师外,再就是我表妹了。好了好了。你也别解释了。快去吧。

    我一进办公室马上发觉是我错了。来找我的人不是珠珠,而是欧晓晓。我以为她是来告诉我那事办成了,心里便不由高兴起来。这样,我对童华就有个交代了。于是,我便热情地说,真没想到是你。欧晓晓见了我,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声音轻轻地说,蒙老师,我找你有点事。我见她的神情不像是来说那事的,心里就浪了一下,但嘴上仍热情地说,行。只要我能办的一定办。你坐。你坐。我给你倒杯开水。欧晓晓说,水我喝过了。我说,那你说。欧晓晓望了望办公室,又望了望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就说,那我们去外面说。

    出了办公室,我们沿着绿荫小道向操场走去。欧晓晓说,蒙老师,你说的那事我跟我爸说了。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说,能行吗?欧晓晓说,我爸说,安置退伍军人的工作,是市委统一布置的,他坚决支持。我说,那你爸答应了?欧晓晓说,我爸叫我告诉你,过一两天叫你那朋友的亲戚去一趟民政局把表填了。事情就这样解决了。这是我无论如何没想到的。我有些不信地说,这么快啊?欧晓晓突然站住,把目光盯着我说,蒙老师,我想问你件事。我一下被她的动作搞瞢了,就呆呆地望着她。欧晓晓说,你是不是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我终于明白了欧晓晓来找我的真正用意。立刻,我又想到了匿名信上的那些内容。欧晓晓见我不回答,又说,你肯定收到了。请你不要相信那上面的话。我爸是清白的。那些所谓的罪状,全都是诽谤和诬陷。我想了想说,欧小姐,请允许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了解你父亲吗?欧晓晓说,如果我不了解他的话,这世上就再没人了解他了。我说,那好。你告诉你爸,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答应的事一定不会反悔。欧晓晓说,其实,我是不该来说这些的。可是------我说,你什么也别说了。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欧晓晓说,那就拜托你了。

    欧晓晓走了。我站在操场边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在我的视线里消失。我虽然答应了她,但我内心却在激烈地斗争着。如果,她的父亲真的是一个贪官,是一个腐败分子,而我却要投他的赞成票,那不等于是出卖我自己的良心吗?

    

    不管我愿不愿,我还是按照刘校长的安排去了市政府。在去之前,刘校长把一卷东西交到我手上。我疑惑地地望着刘校长。刘校长说,你别那样看着我好不好?你去见朋友,总不能两手空空吧?你也别瞎猜,我告诉你,那是一幅毕加索的画。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拿一幅画去见李副市长。刘校长说,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非要我说破是不是?我在脑子里愣了一下说,是不是李副市长喜欢毕加索的画?刘校长说,我说你脑子不笨的吗?你这回去可不光是会朋友啊!明白吗?我说,校长,我说话管用吗?刘校长说,你先别管管不管用,你只要把那层意思跟我说到就行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去到了市政府。在我正要进大门的时候,门卫把我叫住了。当他听说我要找的人是李副市长时,很是有些意外地看着我说,你——事先跟李市长预约了吗?我知道要是我说没有,他准不会让我进去。于是我说,没约我来干啥?门卫见我那样说,也就摸不着我的底了。那你先填个单。门卫说着把单子递给了我。当他看了单上我的名字时,立刻热情地说,你就是蒙老师啊?幸会幸会。我说,你是------我儿子在你们五中读书,他常常提到你。我说,我可以进去了吗?他说,你早说你是蒙老师,就不要填啥单了。我一点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也可成为一张特别的通行证。

    李副市长见了我马上放下手头做着的工作,走到门边热情地握住我的手说,我还以为你不来看我呢?我把手中的画递给他说,听说你特喜欢毕加索的画,我就给你弄了一幅。他哈哈笑着说,你耳朵蛮灵的吗?我愣了一下才说,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李副市长说,只要是毕加索的我就喜欢。我疑心他是附庸风雅,其实,根本就不懂毕加索。李副市长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展开我给他的那幅画,连声说,好。好。我早就想这幅画了。知道吗?毕加索在绘制这幅《阿维农的少女》时,正值西方美术界开始认真品评黑非洲雕刻艺术。他的这幅画明显受到了非洲雕刻艺术的影响。我虽然不懂绘画,但读过一些有关毕加索的书籍。李市长刚才的话,说明他确实是懂美术的。在我这样想时,他又说开了。毕加索的画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表现肢体错位,像《坐在椅子上的女人》、《两个裸体女人》都是。他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蒙老师,你是学文的,巴尔扎克的《无名杰作》你一定看过?李副市长将头抬起来望着我说。我从来没听说过巴尔扎克的这部小说,但从李副市长说话的神情看,是肯定有的。我不能让别人小瞧自己,于是就说,很早的时候看过。李副市长说,知道里面的插图是谁画的吗?他不等我回答就说,是毕加索。我说,想不到李市长对毕加索还有如此深的研究。李副市长笑着说,只是爱好而已。算不上什么研究。说着他把那幅画卷了起来,蒙老师,这画你花了多少钱?我说,是一个朋友送了。李副市长说,朋友送的也该有个价。我说,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李副市长说,是呀。我们当然是朋友。我说,那你还提钱干啥?李副市长想了想说,好。那我就收下了。李副市长把画收好后对我说,能交上你这么位朋友,我很高兴。今天就不走了。我请客。我说,不不不。我还有事。李副市长说,真有事?我说,刘校长叫我去找一位在银行工作的家长。李副市长说,是不是你们学校局域网贷款的事?我装做惊奇地问,李市长你怎么知道?李副市长说,你们学校的报告我看了。你不用去找那位学生的家长了。我着急地说,那怎么行。我要不把这事办好,刘校长会扣我奖金的。李副市长说,我保证他不会。我说,李市长,县官不如现管呀。李副市长哈哈笑着说,有意思。有意思。我说,对不起,李市长,我真要走了。李副市长说,你先和我去把饭吃了,然后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在我的想象中李副市长请我吃饭的地方不是宾馆就是酒店。然而,不是。李副市长的红旗轿车在大街上转了一阵后,就拐进一条小巷去了。我下车左右一望,根本就不见什么宾馆、酒店。李副市长肯定看出了我心思,就笑着说,这地方清静。我常来。沿着巷子我们又走了一段,就进了一家自助餐馆。餐馆的老板显然是认识李副市长的,他向李副市长点了下头,说了声,来啦。里面坐。我说,李市------李副市长赶紧示意我不要说话。吃饭的时候我说,你是不是来搞微服私访?李副市长说,也是也不是。我说,又是一个秘密?李副市长就笑了。我说,饭我也来吃了。那好消息你该告诉我了?李副市长说,你们学校局域网的经费问题已经解决了。我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说,真的?李副市长说,过一两天你们学校就会收到市里的文件。我说,这太好了。不知刘校长要怎么感谢你。李副市长说,感谢我做什么?那钱又不是我捐的。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工作。我说,问题的关键是你把事情做了,而别的人没做。

和李副市长分手后,我赶紧把消息通过电话告诉了刘校长。刘校长不相信地说,这么快?我说,快不好吗?刘校长说,那画李市长收了没有?我说,收了。出什么事了吗?刘校长说,没事。你今后好好的给我当那个常委。我说,我早不想当了。刘校长说,你想都不要那样想。我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刘校长说,以后你会明白的。

第二天,我一到学校就被刘校长叫进了办公室。刘校长说,有个事想给你说一下。我说,你千万别叫我再去做昨天那样的事。刘校长说,那事有什么不好吗?我说,我做不来那样的事。刘校长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有些事做得来要做。做不来也要做。我说,那不是强迫吗?刘校长说,我强迫你了吗?我说,昨天送画给李市长,难道不是你强迫我的?刘校长说,你呀你----不跟你说了。我说,那幅画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刘校长说,看你想到哪去了?我说,昨晚上我一直在想,李市长为什么得了那幅画后就说经费问题解决了?这难道----刘校长说,行了。打住。我说,你不说那就说明那画确实有问题。刘校长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我说,我啥时装糊涂了?刘校长说,本来我不想把话挑明的,既然你要问,我就只好说了。昨晚上我不是说过,你今后好好的给我当那个常委吗?我说,我正要问你是什么意思呢?刘校长说,你们市人大常委会不是过几天就要通过李副市长的任命了吗?我说,是。刘校长说,到时你把李副市长的那个圈给我画大点,画圆点。另外,你再在与你关系好的常委中做做工作,保证让李副市长全票通过。我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李副市长是在和我们做交易。刘校长说,这交易你又不吃亏,只不过是画个圈而已。我说,我是只画个圈。但是,我的人格却遭到了侮辱。刘校长说,不要说的那么严重好不好?我说,事实难道不是这样?刘校长说,你怎么就不换个角度去想呢?我说,怎么个换法?刘校长说,就因为你是常委,李副市长才来交你这个朋友。我说,还因为我是常委,可以在他的任命票上画个圈,他就给我们学校解决了几十万元的经费。刘校长说,这有什么不好吗?我说,那我成什么了?我不就是你和李幅市长的工具?刘校长说,我绝没那意思。你应该珍惜你的特殊身份。那可是人民给你的啊!我说,校长你是指市人大常委委员吗?刘校长含笑着说,你就不要装糊涂了。李副市长给我们学校解决了那么大的困难,你无论如何都要去给李副市长做工作。我说,我要是不做呢?刘校长说,为了学校的利益,我想你是会做的。我说,你是不是怕钱划不过来?刘校长叹息一声说,实话告诉你吧,李副市长昨晚给我打了电话,说学校所差的经费没问题,但得等他的任命全票通过了才能到位。我说,要是这样,我就偏不给他画那个圆圈。刘校长说,别别别,千万别这样。要是那样我们学校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为了我们的学校,你就委屈委屈自己一下。我见刘校长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默认了。刘校长走过来,在我的肩上重重的拍了两下。

 

周末我正在卧室里写稿子,童华和他女朋友来了。我知道他们是为那事来的,心里就有些不高兴。童华并没注意我的表情,一进屋就说,你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我说,你说啥呀?童华说,那事解决了。我说,你是说民政局那事?童华女朋友说,蒙老师谢谢你了。我说,真办好了?童华说,已经上班了。我说,这么快?童华说,我说你能办吧!我说,办了就好。童华女朋友说,我舅请你去吃饭。我说,我还要赶写稿子。饭就不吃了。童华说,你帮了那么大的忙,怎么不吃顿饭呢?我说,心意领了。童华女朋友说,蒙老师你一定要去。我说,以后再说吧。童华说,我觉得你自当了常委以来,派头就大起来了。我说,我怎么一点没觉得。童华说,去不去由你。我的事算完成了。人家欧小姐的事,你可要放在心上啊!不然,我们就对不住人了。我说,我记着呢。童华说,我知道你的脾气。话就不多说了。等你有空了我们再聚。

送走童华,我再没心思写那篇稿子了。我默默地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使我突然明白过来,一切都是因为我市人大常委委员那个身份啊!不然,李市长怎会与我交朋友,欧晓晓怎会请我吃饭,童华怎会找我帮忙

正想着,刘校长打电话来了。刘校长问我,小蒙,那事你去办没有?我这才想起,周五的时候刘校长交给我的任务。刘校长见我没回答,就说,是不是还没去?我撒谎说,我正准备出发呢。刘校长说,你小子可别蒙我。我说,我敢吗?刘校长说,那事的重要性我已经给你说过了,就不再重复了。我学着刘校长的口吻说,那可是关系到几十万的大事。刘校长说,行了。知道就好。赶紧去办吧。

    我首先去的是市团委柴书记家。柴书记个儿高高的,说话像打雷,是北师大毕业的高才生。常委上我们两的位子是紧挨着的。很多的时候,上面在开大会,我和他却在下面开小会。照他的说法,我和他都是酒桌上配菜的盘儿。他开门一见是我,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说,今儿刮的是什么风?我说,人来风。寒暄一阵后,柴书记说,你不会是专程来找我聊天的吧?我说,还真是有点事。柴书记豪爽地说,只要我能办的就一定办。我明白跟柴书记这种人说话不能太直,就饶着弯儿说,你认识新来的李副市长吗?柴书记说,认识。但不是很熟。我说,你觉得这人怎么样?柴书记说,还比较干。我说,我也这么认为。他一来我们学校拖了很久的局域网所缺的经费问题就解决了。柴书记听了我的话,用右手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明白了。你是来做说客的。我说,你何必说得那么难听。柴书记说,你不是向来反对那样做的吗?我说,这是我们校交给我的任务。柴书记说,还是不能脱俗吧?我说,就此一次。柴书记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说,那就这样了。我走了。以后,我也回牛,让你牵着我的鼻子走。柴书记笑着说,好。这回我就让你先牵着走了。

    离开柴书记家,我又去找了另外的几个常委。当我把意思很巧妙告诉他们后,他们都表示没问题。因为,他们以前也因同样的事情找过我。

    在出门之前,我都还一直认为是刘校长给我出了个难题。那样的话,我怎么开得了口?可奇怪的是,我在说那些话时,居然脸不红,心不跳,事情办得出奇的顺利。往回走的时候,我的心情是轻松的,愉快的。那轻松和愉快就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似的。

     

    评议欧俊杰局长的时候,我正好出差了。回来的时候,评议组在民政局的工作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对评议的情况小结,然后进行投票。按规定,评议分为四个等次,一为优秀,二为良好,三为合格,四为不合格。如果被评议的人得票数不过半,那就是不合格。对于不合格者,将责令其整改,半年后再进行评议。要是得票再不过半,那就对其进行罢免。局长们怕的也就是这个。不然,谁会把你一个人大的常委委员看在眼里?

    再过一两天,市人大常委会就要对欧俊杰局长等四位局长进行评议表决了。那一两天,我的电话就特别的多。打电话的大多是我同学或朋友。他们也只有这时候能够想起我来。珠珠的电话来得更勤。她在电话里总是用那种娇气的口吻说,表哥,你一定要帮欧晓晓她爸的忙。我说,你不再罗嗦好不好?珠珠说,人家心里急吗?我说,那又不是你的什么事,你急啥?珠珠说,欧晓晓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说,你跟她就那么铁?珠珠说,实话跟你说吧,我毕业了还要靠她爸帮我忙呢。我说,看不出你还蛮有心计的嘛 !珠珠说,你要不投欧晓晓她爸的优秀,我就跟你没完。我说,你态度温柔点行不行?珠珠说,对你温柔,没门!其实,珠珠不那样逼我,我也会在欧晓晓她爸的评议表的优秀栏里画圈的。因为,我欠着人家的情。

    欧晓晓又来学校找我。我说,其实,你不用来的。欧晓晓说,我爸他不放心。我说,我是个讲信用的人。欧晓晓说,我爸她想见见你。我说,如果是为这事那就算了。欧晓晓说,蒙老师,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狂。他们就是想借人大搞述职评议的机会把我爸搞下去。我对欧晓晓的话很反感,但是却没在脸上表露出来。我说,述职评议只是督促局长们更加努力地搞好自己的工作,不是为了把谁搞下去。欧晓晓说,可有的人就是这样想的啊。我说,我给你提个建议。你现在还是学生,应该多把经历放在学习上。欧晓晓说,我会记住你的话的。末了又说,蒙老师,你今晚有空吗?我说,请转告你爸,我很感谢她。欧晓晓说,我不是说的那事。晚上八点,红都剧院有一场音乐会,我正好有两张票。我的心动了一下,但随即就把那念头打下去了。我知道那样的音乐会票价是十分昂贵的。我接受了欧晓晓了邀请,那等于就是受贿。欧晓晓把票放在桌上说,晚上八点,不见不散。我连忙把票还给欧晓晓说,谢谢你的好意。晚上我已经跟一位学生家长约好了要去家访。欧晓晓望着我说,是吗?我说实在是对不起。欧晓晓说,没关系。

    欧晓晓走了。临出门时她又转过身来说,蒙老师,我爸的事就拜托你了。

    望着欧晓晓的背影,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很清楚,欧晓晓请我吃饭以及邀我听音乐会一切都是她爸的安排。这使我开始相信那封匿名信的内容是真的了。这样一想,对投不投欧俊杰局长的优秀票我就产生了动摇。

    

    在常委会召开的前一天,我老家的村支书李成找到我,叫着我的小名说,敏娃,有件事你帮村里办一下。李成和我差不多大,看上去却要显老得多。我说,只要是我能办的一定办。李成说,知道你能办,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了。我说,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学会饶弯子了?李成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村的那条公路还差些钱。我一听是钱的事,马上说,别的事我可以办,这钱的是我可是无能为力啊。李成说,你不是市人大的常委吗?我说,什么常委?一盘配菜而已。李成说,你不要装憨。我知道你这常委对那些当局长的意味着什么。你不要打断我的话。你们常委会不是在开展述职评议吗?这就是机会。你去找市交通局的孙局长,说你老家修公路还差些钱,事情准成。我说,我是什么呀?是省长或是市长?李成说,你就照我说的去做。我等你的消息。我明白这样的事情再怎么推最后都得去。如果我执意不去,以后回老家是没法交代的。我对李成说,你要有事就先回去。事情我一定去办。李成说,我是专为这事来的。就住在你不远的宾来旅社里。我原是想等找机会给交通局的孙局长说一声,行与不行,我根本就没去考虑。我经常听人说,要想得到什么项目,必须要去跑的。开始我不明白跑是指什么,后来经人介绍才知所谓跑就是变相的送红包。我又没给别人好什么处,人家凭什么给我钱?现在听李成那么一说,我就没退路了。只得硬着头皮去交通局了。

    交通局的孙局长我见过一面,矮矮的,黑黑的,说话粗声粗气的。那是半年前,交通局在他们的扶贫乡搞了个沼气工程,竣工那天邀请所有的常委前去参观。工程搞得很不错,老百姓们高兴得很,说了许多感谢交通局的话。我们看到老百姓高兴,自然也就高兴。当那些老百姓一遍又一遍地大说交通局的好话时,我终于明白了孙局长邀请我们来的含义。过后,市电台,电视台都对这事进行了报道。说真的,我在心里很看不起那位孙局长,为了他自己的仕途,拿国家的钱于不顾,请这请那,大势宣传,实在是太招摇了。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却要去求他。

    我敲开孙局长办公室的门,他头也不抬地说,什么事?我说,孙局长,我是市五中的蒙-------我的话还没说完,他抬起头,哈哈一笑,说,哎呀!是蒙老师,蒙常委呀!稀客。稀客。快坐。我坐下后,他马上给我泡了一杯茶。我说,孙局长,有件事我------孙局长说,不急不急。先坐一会,慢慢说。慢慢说。我喝了几口茶,正想开口,孙局长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把话筒拿起来听了一下,说,我有事等会再说。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我说,孙局长,我来是有点事想麻烦你。孙局长说,你说,只要是在我权力内的一定想法办。我艰难地说,我老家正在修一条进村的公路,还差一点钱。孙局长说,就这事?我说,本来我是不该来找你的。可是,村长为这事专门来这里找我,我也实在是没办法。孙局长笑着说,我完全理解。你那么出名,村里有事来找你,这很正常。孙局长的话就像一柄利刃,刺得我的心生痛生痛的。我虽然很冒火,但却不能发泄出来。我仍用平和的语气说,孙局长,无论如何这事你得帮助解决一下。孙局长说,要说困难,那确实也是困难。不过,既然你蒙常委说了,多的没有,三、五万我就是挤也要给你挤出来。孙局长的回答,是我根本就没料到的。那一刻,我真的是很感动,连说话的声音都发颤了。

    我走的时候,孙局长一直把我送到大门外。分手时我再一次说,孙局长,谢谢你了。孙局长说,谢什么,以后只要你记住有我这么个朋友就行了。我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就说,孙局长,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怎么会记不得你呢?孙局长乐呵呵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很快事情就有了结果。李成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回去的前一天,他硬要请我去吃饭。我说不去,他就说我看不起他。没办法,我只好去了。吃饭的时候,李成说,这回你可 帮了村里的大忙了。我说,以后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李成说,我不找你找那个?我说,我真的帮不上什么的。李成说,这次要没有你出面,交通局会给我们那么多钱?我说,是谁叫你来找我的?李成说,孙局长没告诉你?我说,他告诉我什么?李成说,你真不知道?我说,你搞的什么名堂?李成说,就是他让我找你的呀!听了李成的话,我吃惊不小。我说,你把话讲明白点。李成说,你一个教书的,像要钱这样的事,我就是找你,你也办不到。所以,我到市里来就直接去了交通局。我好不容易见着了孙局长,他一听我是要钱的,就冷冰冰地说,没有。我说,我们村几十年没有公路,现在大家集了一点资,路修得半途而废的就没钱了。孙局长说,我还差钱呢,我向谁要去?我说,孙局长,你要给我钱把路修好了,我代表小溪村几百号人给你跪下都行 。他一听我说的村名儿,马上说,是不是五中那个蒙老师家住的小溪村?我知道他指的是你,就说,是。我和蒙老师还是很好的朋友。孙局长的态度即刻变得和蔼起来。他说,这样吧,你写个报告来。我说,已经写好了。孙局长接过我的报告说,钱的事好办。不过,你得让蒙老师来。我爽快地说,行。孙局长说,但你不能说这是我说的。说了,钱的事就免谈了。我说,我懂。我不会说出是你叫我去找他的。说到这,李成望着我说,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我气愤地说,原来你们挖好了陷井让我往里跳啊。李成说,要骂要打都随你了。我说,你知不知道,我以后会像牛一样让姓孙的牵着鼻子走。李成就不再言语了。

    那一餐饭,我和李成吃得都不愉快。

    

    在评议欧俊杰局长的会上,评议小组将评议情况汇报后,常委们就开始发言了。一个常委拿着匿名信说,如果上面的事实是真的,今天的票就暂不要投。等把事情搞清楚了再说。还有的常委说,照匿名信上的说法,那姓欧的就是个贪官。像这样的人不罢免,那还罢免谁?主持会议的张副主任说,大家说的都很有道理。对于匿名信,我是这样看的,既然写信的人不敢把名字署上,那信中列举的事实就很有可能是捏造的。这样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领导嘛要搞好工作,难免会得罪人。里考察干部时对匿名信是一概不管的,我看这也适合我们的评议工作。谁都明白张副主任的话其实就是对刚才几位常委发言的否定,于是就再没人发言了。张副主任说,如果大家没别的意见,我们就开始投票。

    工作人员把早准备好的票一张一张地发到每位常委面前。我拿着笔的手,半天没落下去。我偷偷地瞟了一眼其他的常委,他们也和我差不多。监、计票人已经开始投票了,我才像做贼似的在优秀栏里画了个圈。然后飞快地将票对折起来,生怕别人看见。在等待统计投票结果的时候,我和几位常委走出了会议室。那位拿着匿名信发言的常委一脸不高兴地说,这算什么事吗?我敢肯定,匿名信的内容是真的。另一位常委说,你什么认为是?该画圈你只管画圈就行了。我违心地说,也许张主任说的对。那位拿匿名信的常委说,对个屁!我看他是真的生气了,就不再说什么了。如果我不是因为有个中原因,我也一样会生气的。

    票统计出来了,结果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二十九位常委除了三位投了反对票外,其余的都是优。我这才感到了姓欧的厉害。

    欧晓晓知道评议结果后,给我打了个道谢的电话后,就再没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了。珠珠来我这里玩时,我问她还和欧晓晓好吗?珠珠说,早就臭了。我说,是为什么?珠珠说,人家又交新朋友了。我说,那也不能忘了旧朋友呀?珠珠说,我被她利用了。我其实早想到了这一点。听珠珠这么一说,我倒替她难过起来。我安慰她说,你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也许,欧晓晓是因为别的事忙,而忽略了你。珠珠说,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她是想通过我认识你,从而为她爸多争取一张优秀票。珠珠都把话挑明了,我要再装糊涂就说不过去了。等珠珠平静些后我才说,以后交朋友把眼睛擦亮点就行了。珠珠说,你也不要说我了。难道你没有被人利用?我回避她的话说,人嘛都是有缺点的。我当然也不例外。

    

    任命李副市长前夕,刘校长找到我说,李市长打来电话问你好。我说,他还真记住了我这个朋友?刘校长说,你这是什么话?我说,实话。刘校长用商量的口吻说,你是不是再去走走?我说,你不相信我?刘校长说,我不是那意思。你也知道,这事关系重大。弄不好,那几十万就泡汤了。我说,我该做的都做了。刘校长说,李副市长将来是要当市长的。所以,他很看重这次任命的得票率。我说,人心是长在别人身上的,我去找人家,即便人家答应了,到投票时要改变主意,那谁又晓得呢?刘校长说,这个我明白。但是,我们该做的工作还得做啊!我说,没想到我当这个常委,不但自己累,连你刘校长也跟着受累。刘校长摆了摆手,笑着说,你别跟我来这些。我跟你讲,再怎么累,你都要好好地给我把这个常委当好。你的这个身份,不仅对你个人,对学校都很重要。我说,你不能强迫我。刘校长说,这事还就是强迫呢。我说,你是把我当做你的工具啊。刘校长说,你是我的工具。那我又是谁的工具呢?小蒙,人在很多的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我说,刘校长你不要说了,我会把我该做的事情做好的。

    一连几天,我发现每晚市电视台的新闻节目里都有关于李副市长或深入农村,或深入工厂,或深入机关,或深入学校的报道。不知怎么的,我感到电视里的李副市长同来学校看我的李副市长有些不一样。他来看我时,至少有七分的诚意。可是电视上的李副市长,我怎么看,也找不出那种实在的感觉。在他的脸上是那种所有官人再这种场合下应有的平易近人的微笑。然而,我却感到那笑十分的做着,十分的虚假,就像是演员有意摆出的供摄像师拍摄的一种姿势。

    任命李副市长那天,市委王书记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参加了我们的常委会。胖胖的王书记在我们热烈的掌声之后说,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常委们坐在一起了。主要是因为忙。当然啦,那不成为理由。今天来参加这个会,一是想借此机会听听大家对市委工作的意见,另外就是希望大家在对李副市长进行任命时,既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又要与上级组织的意图结合起来。我就先开个头,其他的就不多讲了。

    我参加常委会的时间不长,但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凡是涉及到重要的人事任命,王书记不管工作如何忙,是必定要来参加的。而且每次都要讲那句“既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又要与上级组织意图结合起来”的话。开始一两次,我还认为那是领导对常委会工作的重视。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不是那么回事。王书记讲的那话就是要常委们按组织的意图办。今天,王书记又来参加常委会,又讲了那样的一番话,我们当然也就清楚该怎么办了。这样一想,刘校长的担心就实在是多余的了。我所做的那些工作,就更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我想,李副市长对任命的结果是应该知道的,他之所以还要那么做,是想求个百分之百的同意,为下一步升任市长奠定舆论基础。

    投票结果,李副市长的任命,获市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的全票通过。按以往的惯例,获得任命的人要与常委们见面,说几句诸如感谢信任,踏实工作之类的话。李副市长满面红光地走进会议室,笑着向我们鞠了一躬,果然说了那样的一番话。我看见李副市长的眼里空空的。那空空的眼神深不可测。

    李副市长获得全票通过任命后,他答应我们学校的款项也拨下来了,只是数目没有他先前认可的多。那之后,李副市长似乎就把我这个朋友忘了。这样的结果,我其实是早就料到了的。

    

最近一段时间,市人大常委会没有开展什么活动,找我的人自然就少了。我很高兴。因为,我又可以静下心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然而,当我静下心来时,却惊异地发现我的脑子就像是被人换过了似,以前那些关于语文教学的种种研究与设想,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满脑子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想了又想,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呢?最后得出的结论令我大吃一惊。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身份的改变引起的。这种身份的改变,犹如病毒严重地干扰着我的生活和教学。有好几次,我在课堂上甚至出现了不该出现的错误。学生们对我所出现的错误,感到吃惊,感到不满,感到愤怒。我没有向学生做任何解释。他们应该不满,应该愤怒,应该把我从教室里驱赶出去。

 

为了不使我的学生失望,更为了恢复我教师的本源,我悄悄地去看了几次心理医生之后,我的心态渐渐地恢复了正常。就在这时候,我接到了交通局孙局长的电话。这时我才想起,下周市人大常委会就要开展对孙局长的述职评议了。一想到由述职评议而引发出来的那些事情,我就十分的烦恼那个曾经让我自豪的市人大常委委员身份,现在变得让我越来越惧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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