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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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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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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好的一天

再次坐上万顷沙码头到南沙水牛头码头的渡轮,令我心酸又自信。

因为担心儿子成天牵挂着电脑和电视,顺便也为他减肥,妻在南沙给报了个暑期游泳班,于是我得以连续十天去赶搭久违了的万顷沙码头到水牛头的渡轮。

万顷沙跟着番禺时,万水渡轮上的乘客络绎不绝,划归南沙后,政府担心渡轮的安全问题,一度关停,后念及万顷沙和南沙的居民搭公交车相互来往会增加一倍的时间,便重开了万水渡轮。

公交车已能沿着新修的公路到码头载客,新龙大桥彩虹般连起了南沙街、万顷沙镇、新垦社区和龙穴岛。优雅着摇曳的水杉,蓬勃着青翠的水草,悠然地寻食的水鸟,为码头西岸画上了环保的一笔。渡轮上的乘客也不算稀稀落落,可我却总是有种落寞感,甚至顾影自怜。

记得曾跟朋友罗君、何君、鲍君、钟君一起骑自行车经过万水码头到南沙街和南北炮台去游玩。后来罗君调到了市桥,何君去了东涌,钟君去了大石,鲍君去了沙湾。他们离开不到五年,就买了房,还开着小车回来探望老友了。只有我继续呆在原来的学校,等待着春风来度,来绿我们的南岸。

二十年前教过的一个高中毕业生曾在一次邂逅时惊奇地问我:

“老师,你怎么还没走?这里的工资这么低。”

我说老师无能于仕途、商场和学界,能有珠江中学收留,该满足了。

热衷古诗词的陈牧邦老校长曾发来一首《钗头凤》鼓励我:

“黔山陡,路难走,月光空照溪边柳。薪资薄,人生拙,一朝辞去,珠中求索。陌!陌!陌!新班授,无昏昼,关灯方觉晨曦透。年年搏,青春昨,南沙归队,前程开扩。硕!硕!硕!”

我却只看到自己已四十有余,没感觉到什么曙光,哪怕是“夕阳无限好,不怕近黄昏”似的自我安慰也没有,更不用说像叶帅那样觉着“满目青山夕照明”而“喜作黄昏颂”。我给他回复了我无奈的苦涩:

“新区无限好,旧人已近昏。忍把阿Q做,权当又一村。”

水杉纵深处的糖厂旧址和对面的水牛头码头依旧显得冷清,滋长着我的失落感。八十年代末时的糖厂,依然福利好,员工多,俊男靓女更多,几乎成了农场历次文体活动的宠儿。身材不入舞者之列的我曾几次去艳羡地观赏他们每周两次的舞会。后来糖厂没顶住市场经济的冲力,散了集体经济的伙。虽然也在旧址上重开了别的厂,但规模似乎不大,难以再现当年糖厂的辉煌。对面的水牛头码头九十年代时也曾人来船往,有好几家服装厂和饭店,还是虎门通往中山的客轮中途站。我曾在水牛头码头上买票登船去游赏了那个以孙中山先生命名的著名城市。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开发的热点转向了别处,水牛头码头失去了民间码头的风采,凄清地看着人们把目光投向了现代化大码头。

我不无愧疚地看着身边的儿子暗想:难道要他因我的无能和背运而失去融入外面的精彩的机会吗?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但父母的条件无疑会决定孩子奋进的基础,否则许多官爷和款爷也不至于削尖脑袋送儿女去拿洋学位和绿卡了。

手机里的短信提醒说将有大到小雨。儿子说如果下雨,明天开小车来算了。我这才想起我也有了房和车,尽管很普通,并且也是在替银行打工的房奴和车奴,但迟来总好过不来。

不过,房子和车子只让我有了点踏实感,不至于觉着太落伍而已,并不能使我产生多少成就感,不能令我由衷地快乐。

虽然读书不多,但我一直热衷阅读;尽管没写出什么杰作来,但我至今仍乐于书写自己的思考。我常常奢望自己的文字能进入别人的视野,哪怕到头来只有一两个人记得是我的某一句话使他越过了心理裂缝或走出了该走的路,我也会比得了一万元还满足。我不拒绝自己的人生之树结出点物质果实,但更希望结出点能让我靠近真理殿堂的精神果实。多年前留职停薪来淘金的同乡铨明君曾说出来找钱只是权宜之计,迟早还是要回去搞点学问,毕竟是科班出身,终究脱不掉学术情结。我相信铨明君说的是真话,如今政界和商界不少成功人士业余都爱画几笔或写几行,也是在追求一种精神境界。

不光是我,任何一个地方都离不了精神之果吧。

然而几十斤花瓣才能榨出几滴精油,何况我的花圃里并没灿烂出多少花朵。才疏学浅的我要想靠近精神殿堂,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可我确实也找不出第二种能令我真正快乐的事,只得耐着性子做个两面人,白天完成赖以生存的本职工作,夜深人静时面对着稿纸胡思乱想,哪怕一再被时尚的人看作不合时宜的古董,也强迫自己朝着美好的天边去遐想。

独行者总是难以义无反顾,我也曾多次劝自己别再做苦行僧,但每次动摇,耳边就响起母亲的鼓励:

“坚持下去,总有好的一天。”

同窗龙云清君大学时就迷上了佛学和家乡文化,毕业二十年后,我曾问他是否还在苦研,云清君说半途而废,实在于心不甘,再走一步,也许就能见到佛光。曾有读者说再喜欢的工作,也有疲倦的时候,问余华如何解决创作上的倦怠,余华说:

“写下去。”

一个沉闷的黄昏里,突然见到一帮游客在对着路边一棵老榕树和树旁的一块大石头拍个不停。老榕树的部分树干已经朽坏,但依然旺盛地散着枝叶,顽强地从枝叶上垂下许多触须,稳稳地扎根于地下。游客们边换着角度拍摄,边竖起大拇指赞美老榕树很有民间长老的风骨,说那变青了的大石块更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像极一个深沉而含蓄的思想者。

那老榕树和大石块早就立在路边,本地人一直熟视无睹,想不到却被外来的游客当成了异常的风景。

我找到了精神之路上的心理支撑:香得特别的花朵,总会有蜜蜂来吸采;绿得异样的草地,总有游人来流连;守望的岩石,总有探奇的目光来聚焦;再背光的树子,也有开花结果的一天;就算孤寂中终老,也曾经是一道独放异彩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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