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满目的超市里,服装、家电、化妆品、粮油、蔬菜和各类食品应有尽有。购物的人群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慢慢逛的,也有行色匆匆急着购物的,人们都在挑选着自己心仪的商品。
我徘徊在洗护用品的货架前挑选洗发水。身边两个年轻姑娘,一边选着商品,一边聊天儿,高个儿的姑娘说:“快到父亲节了,我还没想好送爸爸什么礼物呢。”那个胖嘟嘟的姑娘,马上接过话题兴奋地说:“我决定送老爸一块手表。”胖姑娘的话,激起我心中层层涟漪,一句重复了无数次的话再次萦绕心头,“爸,我还欠您一块手表呢……”
一九七五年底,我结束了三年学徒生涯,工资从每月的21元涨到35.5元。父母和我都很高兴。
那个计划经济年代,物质匮乏,购买商品不是要券就是要本,买手表也不例外。那时单位里隔好长时间才发一次手表券,而且很多人只有一张,不是抓阄,就是大家轮流分配。
那天,我下班回家,不苟言笑的父亲倒背着手,满脸神秘地看着我,还没等我开口说话,父亲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把一块崭新的手表戴到我的手腕上,父亲高兴地说:“我好不容易弄到一张手表购买券,花了120元买了这块表,送你啦。”我低头看去,这是一块东风牌男款手表(那时只能买购物券指定的款式),表蒙晶莹剔透,表盘和钢表带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亮光,手表的秒针寻着它的轨迹匆忙地跑着,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手表戴在我的手腕上表带显得很长,我忙对父亲说:“您还没有手表,我怎么能要呢?还是您戴吧,我以后再买。”父亲没说话,心满意足地把手表收了起来。
第二天晚饭后,父亲又拿出那块手表,不由分说地戴在我手腕上,这次戴上正合适,原来父亲按我手腕粗细截了表带。父亲拍着我的肩说:“你年轻又是团支书,工作、学习、会议比较多,这块表戴在你手上更有价值。手表上满弦它就会不停地转,希望你也能像表针那样努力工作,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父亲短短的一席话,让我感到这块表的厚重,这里有父亲的疼爱,有父亲的嘱托,有父亲的希望,有父亲优良品德的传承。东风手表虽不名贵,但它是我心里的宝,它记录了我的青春岁月,伴着我人生的步履越走越扎实,越走越坚定。表针嘀嗒的声响,细数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表戴在我的手腕上,父爱却深埋在心中。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爸,以后一定要给您买一块更好的手表。”
父亲虽不善言谈,但他给家人的是最大限度的爱,关心他人胜过于关心自己,除了给予子女深厚的父爱,对父母兄弟姐妹也是关怀备至。记得我的叔叔和婶婶结婚时,正值国家经济困难时期,在父亲的操持下,只置办了生活必须品,当时父亲就对叔叔说:“咱家欠人家一块手表,以后条件好了,要买。”这句话父亲不知说过多少次,可是父亲一直没舍得给自己买一块手表。
因为票证的限制,我也没有完成给父亲买手表的心愿,这是我解不开的心结,成为我对父亲一生的亏欠。
一九七七年七月十日,对我来说是个灰色的日子,父亲被确诊为肝癌,而且已经是晚期,这个消息击垮了家里的每个人。四十多年前的医疗条件和生活水平,与现在相比可称是天壤之别,那时肝癌晚期就等于判了死刑。一个月后,八月十七日父亲被无情的病魔带走了。父亲弥留之际,婶婶戴着崭新的手表,俯在父亲耳边泣不成声地喊着:“哥,我戴上手表了,我戴上手表了,哥,您睁开眼看看,您听听表的嘀嗒声啊……”
四十九岁的父亲走了,留给我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切肤之痛,留给我的是没来得及给父亲买手表的遗憾,每次看到那块东风手表,五味杂陈就会一股脑地涌上心头。那块东风表一直珍藏在我身边,一直珍藏在我心里。
一九七九年我结婚时,用260元买了一块瑞士英纳格手表,虽然款式比那块东风表新颖,做工比东风表精致,但我一直珍爱父亲送我的东风表,四十多年过去了,我有空就会拿出来,擦拭干净,上紧发条,贴在耳边听着表针嘀嗒的声响,仿佛在与父亲隔空对话,聆听父亲的教诲。
我对父亲讲述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祖国的巨变,经济的腾飞,票证早已成为历史,物质生活极大的富足。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我们都用上了电脑和智能手机,可以足不出户网上购物,我们的生活越来越美好,当年的梦想正在一个个实现。爸,听到这些消息您一定很欣慰吧。
夜深了,把东风表放在枕边,听着表针有条不紊的嘀嗒声,这每分每秒都记录了我人生的酸甜苦辣。岁月被这嘀嗒声一秒秒地敲碎,我在这嘀嗒声中一年年变老。今夜将记忆和怀念都储藏在表盘里,让思绪随嘀嗒声倾泻流淌。
爸,我想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