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雪域高原

有人说，西藏是一生至少要去一次的地方。有人去了一次、三次、五次……还未停止探寻的脚步。西藏的魅力究竟在哪里？

在迈入花甲之门的那年，我怀着憧憬、怀着期待、更怀着探索的心情，开启了朝圣之旅，去叩响雪域高原的神秘之门。

那天，在北京西站，夜色送我登上西行的列车。火车飞驰，我躺在卧铺上辗转难眠。梦中的布达拉宫，梦中的雪域高原，即将得以一见，对此心中充满希冀。

半梦半醒中，一缕晨曦洒进车窗，火车已经驶过了中卫站。窗外的黄土、丘陵、沟壑，与华北大地相比有了异样的风景。过了西宁列车驶入了“天路”青藏铁路，我如痴如醉地守在车窗前，欣赏车窗外变换多端的景色。傍晚时分，一抹斜阳洒在远处的一湾水面上，映红天边，映红大地，天水相连， 天地间被渲染成一片火红。这时广播里传来“德令哈站到了”。瞬时诗人海子的《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的诗句在脑海里浮现，心里暗自揣摩诗人当时的心境，眺望富有诗意的浪漫小城。

入夜，火车驶到海拔2780米的格尔木站，车厢里开始弥漫性供氧。列车在昆仑山脉飞速前行，遗憾的是青藏铁路最美的可可西里这一段，都是晚上经过。列车开始翻越海拔5070米的唐古拉山口，突然，我的同伴感觉头晕不舒服，车厢里有些旅客也出现不同程度的不适感，高原反应袭来了。车厢里一片骚动，有一趟趟跑厕所的、有呕吐的、有头疼头晕的。

天亮了，列车到达海拔4500米的那曲站，离拉萨越来越近了。车窗外，雪山高耸直达天际，白云亲吻着蓝天，牛羊似棋子般洒落在广袤的大地，我怀疑自己是否闯入人间仙境？

41个小时后，列车正点到达拉萨站。走出车站，太阳如佛光般洒下一道道光环，初识雪域高原就感受到日光城的魅力。

在西藏的日子里，宫殿嵯峨的布达拉宫、金碧辉煌的大昭寺、美丽深情的羊湖、神圣纯洁的纳木措、千姿百态的雅鲁藏布江、神秘莫测的南迦巴瓦、风景旖旎的南伊沟……都让我流连忘返。除此之外，使我震撼和感动的还有虔诚的朝圣者，还有那些留在我记忆里的故事。

第二天清晨，我们沐浴着阳光来到布达拉宫广场。太阳闪着耀眼的光环，宫殿之巅的金顶铜瓦鎏金熠熠闪光。从此经过的藏民手持转经筒或三三两两、或踽踽独行，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虔诚。

在纷至沓来的人群中，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意，他头发蓬乱，脸上黝黑，时而匍匐在地，双臂伸向前方，时而起身双手合十，或放在胸前或举过头顶。双手套着木板护具，膝盖上也有护具，赤着双脚。他的表情是那么凝重，他的眼神是那么虔诚。他的举动让我知道了，什么是一步一叩，什么是五体投地，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磕长头”。

在布达拉宫广场的另一侧，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拍婚纱照，拍完洁白的婚纱，再换特色的藏族服饰，这对俊男靓女的笑容是那么甜蜜。让人好奇的是，好多次他们都把一辆山地自行车，还有一辆改装的座椅式两轮小车做为道具拍进照片里，这与他们漂亮的服饰有些不搭调。看着旁观者诧异的目光，姑娘向大家讲述了他们与车的故事。

他俩是成都人，曾经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各自有一份让人羡慕的工作。而且都是骑行爱好者，相约骑行到拉萨，在布达拉宫前拍婚纱照。就在他们为之积极筹备的时候，一场车祸夺去了姑娘的左腿。姑娘极度颓废，几乎丧失了生活勇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接电话、不见任何人。小伙子发了一条微信：“别怕，有我呢，今后我就是你的腿”。看到这句话姑娘大哭了一场，从此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

在亲人的关怀和鼓励下，在小伙子的呵护下，姑娘安装了假肢。小伙子把山地车加装电动设施，毅然决然辞去工作，拉着姑娘开始他们艰辛的浪漫之旅。他们翻越14座高山垭口，其中海拔4000米以上的就有12座。赶不上住宿的地方就睡帐篷，一路经历狂风，经历了暴雨，经历了飞雪，经历了坏车，经历了病痛，克服了高反，克服了饥渴，克服了畏惧。在姑娘健全时，他们的骑行计划是22天到拉萨，这次却走了56天，比原计划超出了34天，这两辆车陪着他们走了2000多公里，是他们最坚贞和最美好的见证。说到这里姑娘已是泪流满面，她动情地转身紧紧抱住小伙子，给了心爱的人深深地一吻。围观的人都被感动了，给他们热烈的掌声和美好的祝福。

带着满满地感动，我们穿过北京中路、北京路到达八廓街去大昭寺。在八廓街的转经道上，口念六字箴言，手持转经筒的藏民在顺时针地转寺院。

大昭寺前，信徒们云集在这里，有的是从青海、甘肃、四川，千里迢迢一路磕长头过来的。石板地面经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摩擦，犹如铜镜一般锃光发亮。他们双手合十伸至头顶之上，触额、触口、触胸，然后五体投地匍匐，磕等身长头。每一次俯身，双手都要从头顶向身体两侧划地，这样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认真完成，没有半点懈怠，他们的眼神里充满安详。有的游客拿着相机对着他们不停地拍照，但他们视若无睹，一心向佛，好像这里只有佛的召唤，他们在这找到了心灵归宿。

在广场一隅，一名导游正在给团队讲故事。她手指着大昭寺的金顶说：“这个金碧辉煌的金顶都是藏民们捐献的。他们其中好多人是从几百里或上千里磕头过来的，就为拜谒释迦牟尼的等身像。有的牧民把辛苦养的牛羊卖掉，用这些钱换成金子，每年换一点，需要积攒好多年，然后带过来捐给寺里，修金顶、修佛像。尽管他们自己的生活很拮据，但还是坚定无比”。听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汗颜，反思自己能否这样执着和无私？我虽然没有宗教信仰，但今天的所见所闻依然使我心中充满敬畏之情。匆匆而来的我们，只是拉萨的过客，而这些藏民来此朝圣却是一生的梦想。

拉萨的黄昏比内地来得迟，晚上八点多了，太阳燃烧了它身边的云彩，拉萨城被夕阳涂抹成金色，布达拉宫湮没在落日的余晖中，她翻过今日辉煌的一页，将迎来又一个崭新的黎明。

我们身披夕阳进入布达拉宫后面的宗觉禄康公园，这里水清林幽、古柳蟠生。一汪面积很大的潭水碧波清澈，布达拉宫的倒影清晰地映在水中，美轮美奂，让人称绝。沿着蜿蜒幽静的道路，转到布达拉宫广场去看夜景。刚走出公园天空就已成墨色，在街灯的照射下，前面又见一个匍匐的身影，尽管路上已经人影稀疏，但她还是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个动，伴随她的只有护具碰撞地面的噼啪声。我踮着脚尖悄悄地走过她身旁，生怕打扰了她的虔诚。

那天，从林芝回拉萨。车行驶在318国道上，不时的可以看到徒步者脚步铿锵的身影，看到骑行者奋力向前的车轮。车上导游正绘声绘色地讲述关于天葬的故事，大家听得如醉如痴，车厢里除了导游洪亮的声音外，就是人们紧张地呼吸声。突然导游喊“磕长头的”，司机师傅把车稳稳地停在路边，导游说：“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大家都不要下去”。然后和司机一起走下车。

我隔着车窗望去，一个穿着藏袍的女人，身上系着围裙，双手和膝盖都带着护具。她把合十的双手高举过头，前行一步，合十的双手移至额头；再行一步，双手移至胸前；第三步时，双手伸向前方，掌心朝下，俯身膝盖先着地，再全身俯地额头触地，然后循环再循环，她心无旁骛，笃定前行。一个手推平板车男人跟在后面，平板车上放满杂物。他们披着打绺的长发，尘灰覆面，衣服破旧，额头沾满泥土。这时，只见导游和司机拿出钱塞到女人手里转身走上车。

车继续前行，导游说这是夫妻俩，从四川甘孜出发，要去大昭寺朝圣，他们风餐露宿，到现在已经走了几个月了。川藏线山高路远，要翻越几座海拔4000米至5000米的高山，而且高原气候多变，有时一天会有四季的变换，他们就是用身体丈量过来的。导游还说，如果有人在朝圣的路上没有坚持到终点，同行者会取下亡者的牙齿，带到大昭寺镶在牙柱上，让他永远与佛同在，了却他最后的心愿。听着这些故事，车里的每一个人都被他们的虔诚、坚韧和执着感动了。有人说，我们坐车还感觉累呢，真不能想象他们是怎么坚持的，他们太了不起了。大家一致表示，下次再遇见磕长头的，一定要给予资助。

“米拉山口到了”，随着导游的招呼声游客们纷纷下车，向刻着“米拉山口海拔5013米”的巨石奔去。

站在雪域高原，看着四周皑皑的雪山，听着能让信徒精神世界与神灵交融的五色经幡，在风中飘舞的“呼啦”声，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感动。俯仰在天地间，用身体丈量世界屋脊的朝圣者，他们每一张凝重的脸庞；每一个虔诚的眼神；每一次地匍匐在地；每一回赤诚的叩拜，都震撼着我的心灵 。布达拉宫前的爱情故事，让我感受了人间真情。此时，我沉醉在雪域高原的风情中。我突然感觉，找到了破译人们向往西藏、向往拉萨的密码，那就是虔诚，就是信仰，就是坚持，就是无畏，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