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鸟儿唤回的
“南窗睡多春正美,百舌未晓催天明。”春天的早晨,我还未来得及睁开惺忪的眼,就听到了鸟叫声。其实,我从梦里就听到了,直到我醒来。这些鸟声,一点儿没有惊扰到人,它的声音是温软的,就像母亲早上唤醒我们的声音。
正是或远或近的鸟啼声,坚韧不拔地撕开了黑暗的口子,黑夜的瓶角被撕破后,淡淡的晨光便漏了出来。不一会儿,瓦舍的炊烟,便袅袅娜娜地升起来。新的一天,从第一声鸟鸣开始,村庄里所有的东西便随之鲜活起来。
“寻花人隔绿帘语,布谷鸟忙深树啼。”拉开窗帘,一丝甜甜的花香便荡漾开来。窗外的几株榕树遮天蔽日,鸟儿在里面肆无忌惮地歌唱。鸟儿种类繁多,有叫得出名的,也有叫不出名的。它们最耐不住寂寞,时而呼朋引伴,时而勾脖啄羽,时而蹬枝而去……
我固执地认为:春天是鸟儿唤回的!目之所及,都是痒酥酥的。柳树痒得扭起了腰肢,梨树痒得鼓起了腮苞,迎春花痒得结了蕾,桃花痒得憋红了脸……当我的目光从别处移回来时,那蓄积全身力量的粉苞,已笑容可掬地撑破了脸。就连春雷有时痒得也忍不住打个仰面朝天的喷嚏。素雅的樱花、粉嫩的杏花、娇艳的海棠……纷纷脱下矜持的外衣,泻红吐绿,惊艳了山坡,烂漫了溪畔。最妙的是下点小雨啊!飘落在花草丛,飘落在瓦楞里,飘落在小桥上,飘落在小舟蓬……
如果说花香是春之味,那么鸟语就是春之声。鸟啼声也是痒酥酥的,充满了大地的芬芳。这种香气和声音,散布久远,至今还闻得到、听得到。它们从泛黄的《诗经》里款款而来:“雄雉于飞,泄泄其羽。”“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岭南的春天,随处可见小鸟,有杜鹃、画眉、鷯哥,也有鹧鸪、布谷鸟……闲散的麻雀,在高枝低桠间,无所事事地跳来荡去,久不久争吵几声,水灵灵的,脆脆的,每一声都宛如一滴晶莹的水滴,顺着绿叶滑溜溜的滴落下来;燕子在蓝天之下,用斜着的身子书写诗行,有的在屋檐的鸟巢边,叼着虫儿,凑向嗷嗷待哺的雏燕,有艰辛,也有诗意。
其实,鸟语是通人性的。与鸟相亲相处的农人,能从鸟声中听出催促或暗示。宋人陆游有诗云:“二月闻子规,春耕不可迟;三月闻黄鹂,幼妇闵蚕饥;四月鸣布谷,家家蚕上簇;五月鸣鸦舅,苗稚忧草茂。”
鸟儿也是我们的老师。巴西音乐家加巴斯·阿格内里看见鸟儿站在五根平行的电线上,因此便创作出五线谱。它清脆的声音,在田野山林间层层传递,悠远、宁静、自然。鸟儿不仅是山村早晚的歌唱家,也是天生的作曲家。听到鸟的欢唱,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欧文,想到他的“新和谐公社”庄园。欧文在最高的屋顶,为喜鹊搭建了食堂,饲养员每天定时为它们送上食物,夏天有蝗虫、蚱蜢、螽斯、蝽象、蚂蚁……其他季节多是乔木和灌木等植物的果实和种子,还有玉米、高粱、黄豆、豌豆、小麦……与喜鹊的和谐共生,使欧文的心灵实现了“诗意的栖居”。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这是王维诗中的画,也是画中的诗,似乎代表着一种梦想。我的梦,早随着发潮的春雨,飞回到童年的鸟的天堂。其实,鸟啼也是乡音的一种,有时鸟的一两声啁啾,也会泛起我们淡淡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