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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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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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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参赛作品+愿意做牛拖犁耙

愿意做牛拖犁耙

我生于桂东南的一个小村子,那里是“荔子家家种,榕阴处处遮”的好地方。农闲时,榕阴处总有几头或卧或站的大水牛,在悠闲地吃草或反刍。

我略略懂事时,分田到户就开始了。在我的记忆里,好几户才分到一头牛,放牛是各户轮值,周而复始。轮到我家放牛时,这活儿几乎我抢着做了,因为可以捉小动物,也可以看小人书。“入陂草多牛散行,白犊时向芦中鸣。”这样的意境我小时候经常浸染。牛在吃青草时,草丛里突然窜出几只云雀,冲向云天,那也是一件有趣的事。远近鸟虫不绝如缕的鸣叫,石桥上懒洋洋飘过的白云,在碧溪边悠闲吃草的牛儿……现在想来,还是蛮温馨的。但也有烦心的时候,看书入迷而牛偷吃了庄稼,被大人责骂的事,也偶有发生。

与牛相处久了,便体悟到牛的种种好处。且不说它“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单是它拼尽全力,帮我们犂田耙地,就觉得它是人类的好朋友。当时拖拉机还是稀有之物,如果没有牛的帮忙,农人不知还要苦累多少倍!

我少年稍稍有点气力时,父亲就教我辘田、犁田和耙田了。牛是十分听话而不偷懒的动物。犁田时我有时提不起犁,拐弯时用尽吃奶的力气拖着犁慢慢地转,牛倒很配合,也随着我的步伐慢慢地转。就算田埂边上有一大丛嫩草,它也不会停下来贪嘴。有时我跌倒了,它就会静静地等我站起来,把刚才掉落的牛轭重新套上,然后不待扬鞭继续负重前行。

当今的年青人,看到牛粪也许会嗤之以鼻。早几年,我带孩子到乡下玩,正巧看到有一头牛拉粪便,孩子捂着鼻子嘟哝着“臭死了”。我便同儿女们说起了我童年拾粪的事。其实,牛粪并不肮脏鄙下,农人们更视若珍宝。“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在几乎不用化肥的那个年代,我们经常早起,拿着一个篾箕和一个竹叉,跑到村道或田间小路上,抢着捡拾牛粪猪屎以肥田。在劳作的田埂上,我偶尔会看到父辈们,如果遇到牛一拉粪便,他们便用手去捧热烘烘的牛粪到自家的稻田里或菜地上,一点儿也不觉得脏。直到现在,我还觉得脚上有牛粪的农民是干净的。

其实,牛屎还有一个妙处。我曾读过苏轼写的一首诗,题目有点长,《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三首》其一:“半醒半醉问诸黎,竹刺藤梢步步迷。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牛矢即牛屎,哈哈,醉态可掬的苏轼,牛屎竟然是他回家唯一的方向。其实他住的地方与牛栏不远,牛栏的“西复西”即到。西复西妙啊,音节饶有一脚高来一脚低的韵味,他已醉了,就是走不到。迷而问,问仍迷,也因为家其实不成个家——“醉来何处归,归去无何有”(《载酒堂》)。查史料,只有当地黎族人在城南污池旁的桄榔林中,为其盖了一间草房,曰“槟榔庵”。

走上工作岗位后,鲁迅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一名句,被我奉为座佑铭。很多名人都以牛自喻,艺术家也乐于将牛作为创作对象。春秋战国时,孔子的门生冉耕和司马耕,分别以“伯牛”和“子牛”作为自己的字;齐白石自称“耕砚牛”;李可染擅长画牛也爱牛,他甚至将自己的画室也取了个和牛有关的名字叫“师牛堂”。

我的文学导师、知名乡土作家莫之棪在为人为文各方面,亦如他们一样,处处以牛为师,努力学习牛的品格。他在他的名篇《以牛为师》里说:“我思考过了,不管到哪里,均要全心全意服务于党、服务于人民。俗话说‘愿意做牛总有犁耙拖’。奋力拖犁才是作牛的根本……”

他不但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我了解到他于1985年辞去玉林地区文化局副局长之职,回到家乡平南,并真诚向组织申请到文联去,当时文联连办公桌椅都没有。许多人不解,他却坚定地说:“这样做,不脱离基层生活,更有利于我继续业余文学创作。”当时任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的马烽给莫老回信,也高度肯定了他的这一做法:“……(我们)坚持反映农民现实生活,为广大农民读者提供精神食粮为己任……你辞去地区文化局副局长的职务回到了县里,也是以上述目的做出这一选择的,我和你有相似之处……”。

近年来,莫老努力践行他晚年诗句“以此闲心报土壤”,继续以文学爱好(读与写)益己益家益乡益寿。他牵头创办的“乡土文友群”,自我坚持并在文友中提倡“三修”(人格修为、文化修养、艺术修炼)。他仅从建群这三年多来,就在群内发表了10多万字,分别跟十几位文友谈文学的,也写了10多万字。这对一位年届米寿之年的失聪老人来说,是十分难得的!创群以来,群内的蒙福森等七位文友先后加入了广西作家协会。他们都由衷地说:“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都得到过莫老的指导和帮助!”

我怀念我们几户共有的那头老水牛,更感怀富有老水牛品格的莫老,在少年时期他就深深地影响了我,现在亦如是,将来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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