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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荣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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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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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书评这件事

无意间看到吉振宇老师的小说《红馆新娘》有人故意恶评,且恶得没有任何水平,我本来想笑笑以屏弃之。可是接二连三的几日,恶者越恶,且恶得越来越没有水平,我终于也安耐不住,撇开《红馆新娘》本身的好坏,今日以文会友的方式,来说说关于书评这件事。

关于书评这件事,我恐怕不能比英国诗人奥登说得更多了。奥登在《论阅读》一文中对书评家应该做什么和能够做什么有清晰的阐述。

“攻击一本劣书不但浪费时间,而且对一个人的品格来说也有危害。如果我发现一本书真的很低劣,那么诱发我写篇文章抨击它的那种冲动只能是源于我自身,源于那种挖空心思的卖弄,卖弄学识、卖弄才智、卖弄邪念。一个人不能评论劣书而不炫耀。”

“炫耀”即虛荣,在基督教传统中是应下地狱的恶评行,在我们这里,我认为随时对着一堆垃圾展开孔雀的翎毛至少是一种愚蠢。攻击一本劣书,对于本来不打算去读它的人毫无意义,对于那些愿意花钱去凑热闹的读者更是卑鄙的诱哄。

所以,我告诫自己对劣书保持沉默,如果你把你的全部激情用于追逐各种类型的苍蝇,那么你最终会发现你最喜欢的地方就在厕所。

但这是不是说书评的目的就在于推荐好书呢?我以为并不如此简单。关于这个问题,奥登也提出了忠告,他说:“我最不需要批评家提供的一样服务是:他告诉我应该赞扬或恶评什么——我选择什么东西来读是我自己的事,这世上谁也不能为我代劳。”

对此我完全同意。当我谈论一本书时,我无意“明辨是非”。尽管在我们这个时代,批评或评论在大众媒体上的功用通常仅限于“明辨是非”,但是,面对一本小说时,我们有着远比“好”或“坏”、“是”与“非”、“正确”和“错误”更为复杂的关注,比如我可以容忍书中道德上的错误,但不能容忍书里的无趣,我可以容忍这个作者写错字、用错典,但不能容忍他大规模地兜售陈词滥调,我可以容忍故事情节的混乱甚至沉闷,但不能容忍作者头脑简单、鼠目寸光。

也就是说,对于小说,我的态度最终不是赞扬或恶评。成功的阅读本身就是一场爱情,它要求有趣、要求新鲜、要求深刻的生命体验,这是交织着挫折与诱惑、痛苦与快乐的过程。我看到了它的好也看到了它的坏,正因为它的好才有它的坏,正因为它的坏才有它的好;你若只判断出坏,那便是怨偶,不堪回首,也就不必再提;但如果你只一味说好,那也正是在写悼亡诗或墓志铭......

所以,我同意奥登的见解:良好的品味更多是一种辨别而不应是排斥,而当良好的品味感到被迫作出排斥,那么这就是带着痛苦而不是快乐了。

习惯于排斥的人通常缺乏爱的能力,这在批评家身上同样适用。当牙尖嘴利、得理不饶的批评家忽然决定在“谴责"之余“赞扬”一下时,通常都会吓人一跳,你知道他排斥什么,但你没想到他居然接纳这个!所以,坚定的排斥者选择独身,而一个致力于“恶评”的批评家应该永不去赞扬任何作者或者作品,这样至少可以使他的真正“品味”永不暴露。

而“辨别”,我以为这就是书评的真正目的。“辨别”不是“明辨是非”,而是承认和鉴赏作品内的丰富差异,是在色彩缤纷中敏锐地感受微妙的对比、过渡、阴影和破绽,是在过去未来、前后左右的关系中看一部作品如何做出应对、得以成立。

对此,奥登做了准确的概括,他认为批评家有几个功能,第一是向我介绍我迄今为止没有留意的作者和作品,使我相信,由于我没有很好地阅读,我低估了某个作者或某部作品,第二是为我阐明不同时代和不同文化的作品之间的差异,而这是我自己永远也看不出的,因为我所知甚少并且永远也不会知道得更多;第三是对一部作品进行阅读,以增加我对它的理解;第四是说明艺术品“成长”的过程,也说明艺术与生命、科学、经济、伦理、宗教等等的关系。

假设完美地实现了上述所有功能,那么我相信,那样的书评将既不是简单的赞扬也不是简单的谴责,它是说可说之物,即一部作品它经得住我如此的阅读、如此的分析,它本身就是有价值的,但这种价值永远是相对的、有保留的。

批评家的阅读和一般读者的阅读不同。

我小区里的保安强烈地认为:金庸是伟大的小说家。在这一点上,他和那些暴发户有着完全相同的看法。

我认为,这是他们的权利,无可厚非。

但如果我也宣布金大侠是伟大的小说家,那我觉得我就是在说昏话,就是严重的滥情。

批评家的阅读除了敏锐的直觉之外——我必须修正刚才那个比喻,批评家的阅读不仅是一场爱情,还是一场被时时反思的爱情——好象还有另外一个自我,冷静地估量着这个过程中发生的一切。

可见,做一个称职的批评家其实是一件受罪的事,他可能过于冷静以至呆若木鸡,也可能过于投入以至冲昏头脑,冰火两重天,批评实在难。

而批评的乐趣、批评作为一种职业存在的依据也正在于此,毕竟,他们恰好具有这种冰火之间的平衡能力。

当然,实际上达到这种平衡的批评家并不多。所以,关于《红馆新娘》的恶评,我看着恶评是在受罪,更同情地认为那个写恶评的先生也在受罪。

对此,奥登有一句刻薄的评论:

“一般来说,当我们阅读一个有学问的批评家的文章,我们从他的引文获得的教益要比从他的评论获得的教益为多。”

我相信,这也是读了《Fifty Shades of Grey》、《流行的秘密》或者《红馆新娘》的读者们、评论家们的共同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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