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距离
这段距离,也许很近,也许不可逾越。
陶渊明回到南山下,与世俗做了个了断,以退为进,以耕种的最初方式选择了田野里弯弯曲曲的小路。
美国人梭罗,在爱默生的书房领取了星星般的爱的哲学,一个人提着一把斧头走进瓦尔登湖边的森林。人原来可以活得如此简单、健康而快乐!
很多时候,你认为的必然如此的生活,你认为构成幸福的必须要素挡住了前往另一个地方的道路。是否还有另一种活法和可能?我们已安之若素,很少去想过于飘渺而遥远的问题。
其实,桃花源很近,瓦尔登湖也不远。但我们跨不出这一步,只能做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眺望。
只在一念之间,在污浊的晋王朝庙堂之外还有山河,山河之远处还有南山,陶渊明在南山下一边种豆一边在纸上书写心灵的桃花源……
只在一念之间,与蒸汽机和火车逆向而行,与奢华、污染、虚伪背道而去,是另一个方向另一种活法。梭罗在离开森林的时候不带走一缕清风,只带回一本与小草和昆虫合写的书。
这是一种另类乖张的选择,是在世人嘲笑和不屑的眼光里的逃避,然而只有在时光中它才显示出另一条道路,而这条反方向的道路恰恰指向我们失去的故园和清风明月,原来这才是我们想要的。桃花源、瓦尔登湖已不仅仅是两个地名,它是追忆和向往,是象征和隐喻,也是不可能的可能……它在一页纸上书写一个寓言,它在一个假想的空间营造心灵的乌托邦。很近又很远的距离,但似乎没有一条路可以抵达。
当桃花源成为高档住宅小区,当瓦尔登湖变成旅游胜地,陶渊明和梭罗们早已远去。只留下我们的人间乐园,而心灵却已荒芜。只隔着一层纸的距离,只离着生命的距离,我们把这种距离叫做历史、诗歌,或者哲学。我依然相信有人一侧身就会走进去,并且唤醒另一种向度、另一种可能……
二、关于假想中的木房子的两份文书
通告
我于2008年8月2日夜,自己在静福山中搭建了一座木房子。本日从月亮房产中心签办了房产证。特此公告。
静福山人
2016年5月20日晨
我的木房子(房产证书)
今晚,我一个人在城市公寓的八楼,想着远方的那座木房子。
木房子纯粹用原木搭建。一根根原木都来自我发现的森林。也就是说,这木房子其实是用大山里的精华编织,比如阳光、雨露 花香、鸟语,还有清心的空气、风的呼吸、冷洌的冰霜雪霰,包括半夜的虎啸猿啼。这木房子是一个流浪人的居所。它会在白日里沉思、月光下跳舞,跟着天籁的节律低吟或者放歌。
搭建这座木房子,没有图纸,也没有工程师。一切随心所欲、妙手天成,只用心灵和梦想的工具,运来山林里的景物、色彩、声音,甚至野蜜蜂的蜜、蛇虫的毒。让它们在建筑的过程中也悄悄治愈建筑者肉体的隐痛,和灵魂里的顽疾。此外,把木房子做成原始洞穴的拱形,那是来自大自然启迪的最坚固、优美的形体。
这是一座最简朴的木房子,它没有花费一分钱的投资;这又是最昂贵的木房子,将花去生命里所有的积蓄。多么自在啊,在这个夏日的夜晚,意外地没有人和电话的干扰。我可以专心致志地用意念去远方森林,搬运一根一根原木,搭建一座木房子。
三、路径
我一直在纸上寻找和营造我的那间木房子,而建筑的工具非常简单,就是手中的这支笔。
写作于我而言就是记录思考和寻找生态家园的轨迹,我关注的核心问题始终离不开人与自然的关系,而促使我思考走向深处的路径,一是体验、二是阅读。
体验自然是与自然建立联系的第一步,随时随处都可以进行这种内在的体验。感官的畅开、心灵的凝注,总是会让人有新鲜的感受并唤起愉悦的心情。也许是平常的植物和昆虫,只要用心关注观察,就会有新的发现,感到兴味无穷。我想这种对自然万物的好奇,以及回到自然中亲切而又新奇的感受可能来自于人的天性。人本来就是在自然中的,只是后来慢慢走远了,回到自然其实就是走回人类的童年记忆吧?
而阅读走回自然的书,它既是一种观念的调整,也是回归自然的路径启示。而在这些书籍中,陶渊明的田园诗和《桃花源记》、梭罗的《瓦尔登湖》、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对我的影响最为深远,它们让我换了一种新的眼光看待“生命共同体”的整体世界,并且发现了本来就存在而一直熟视无睹的生物的生态价值。
阅读和体验昭示了一条路径,同时它们也是我的两条腿,或者说是一对翅膀,支撑着我一直持续地进行我的耕作——生态写作,也让我一直在大地上行走和发现,并让情思在想象的桃花源里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