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醉的春天
蝴蝶,在杜鹃花丛自我迷失
不停地绕圈,飞不出香气的陷阱
蜜蜂,更是被油菜花迷了心窍
在嗡嗡的震荡里,与风的翘膀擦碰出
轻微疼痛,兔子的红耳朵
被野地里太多的声音吵得耳鸣
野鸽子短暂色盲,是遇上一大片
杏花和八重樱,听觉扰乱了视觉
眼睛也欺骗嘴巴,在大罗山上
美色里微微的毒,如同沉醉中
摇晃的晕,美学的测不准定理
被一群白头翁学究研讨,却无从验证
我在缠绕和迷糊中,辨不清泉溪边的呱呱
虫鸣,错把布谷的啼唤当作某人的呼叫
词语的工匠
发现一座新的山岭或一条溪流
遇到一种尚未命名的植物或动物
在语言中虚拟,是片刻之间发生的事
而它,也可以生成一个独立自足的空间
时间将重新开始,你是词语的工匠
用自然的语法构筑一间木房子
让流浪的风居住,也让疼痛的野花居住
其实木房子只建在一个人的身体里
它比肉体要小,比心灵还小
却装得下山中所有无所依归的灵魂
终其一生,写字人一直捕风捉影
在水流上画云,在云彩上筑城
让假想的静福山,收留失巢的归鸟
一个细节
小鸟站在高压电缆的水泥桩上。
也许,小鸟把水泥桩当作了老树桩,
它也并不知道高压电缆的危险,
正被踩在自己的双脚下。
这是一只黑色小鸟,
我站在几米外,不敢惊动它。
它乌黑如夜的羽毛中,露出一道白色的雪痕。
这只不知道名字的黑鸟就站在高压电缆上。
我低下头,看看脚下。
与一棵龙眼树对坐
在树林里漫步,抬头看见葱茏的树冠
想到内心纷乱时,生命就会被事务充满
变得沉重、浑浊、灰暗
你怎么会听到鸟在枝头密语?
怎么会看到树叶在阳光下接近透明
一只只蜜蜂围着野花飞绕的踪影?
让身体随心而动或者安静
亦如溪水的涌流和沉淀
让水回到水,让石头回到石头
返回一座山,也是在返回
一棵树秋天的记忆和梦境
清风阵阵,与一棵龙眼树对坐
你也结满果实,丰盈而谦卑
学会了把天空留给飞鸟、云霞和繁星
进入鸟鸣、流水和花开
总在想,有一种进入鸟鸣、流水和花开的方式
在我的意念中,一直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石径,通向云雾中的森林
然而,我逐渐臃肿的身体无法进入事物的入口
只能让灵魂化为一阵山风或者一股轻盈之气盘旋而上
在此生的幻觉和真实行为之间,是生命的维度
我一直尝试着另一种可能——
翻译一只鸟说的话和没有说出的意味
学习一条山涧溪流不断在乱石中迂回,寻找表达的通透和清冽
这是我在笔架山中偷闲时的日课
当内心纠结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想
只让自己回到季节的循环往复,回到一棵树的年轮和安宁
( 以上原载《华西都市报》2022-09-15)
多了一只朱鹮
它贴在泉溪边喝水的时候
岩石不知道
它伏在芦苇丛栖息的时候
野鸽子也不知道
水里的游鱼看见朱鹮照镜子
并不觉得奇怪
它与另一只水鸟有什么不同呢
只有它啼叫的时候
一座山林知道,多了一种声音
只有它飞翔的时候
天空知道,多了一片粉红色的云
这个早晨,朱鹮出现的时候
静福山人恰好放下一本古老的书,面向群山
他重新认识了“一”……
用意念在野外行走
星垂平野阔
月涌大江流
——杜甫
当你用意念行走,比双脚更快或者更慢
在瞬间,便让一道闪电横穿清远的旷野
过去了的大半生,在去远山的途中跋涉
梦境里无解的寻觅,总比真实还焦灼
山阴的浓绿,垂落岁月,掩映无数背影
喊山的叫声,呼唤万物,也唤醒地下亡魂
目光,游走在身体的前面或者后面
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存留摩崖石刻的文字
当你抬头仰望,已化作高飞的鸢鸟
和在晚空中渐被浮云擦亮的星斗
行走,一直想走进另一个生命,渺小如蚁
如蛛结网,如野蚕织茧,如萤火点灯
于是,你便走向苍茫而沉静的夜色
回到山林溪流,化身在夏夜的一场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