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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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蝴蝶•白蝴蝶
一只黑蝴蝶
栖息在四月的窗前
阳光有点晕眩
哦，今天是清明
这一定是母亲的亡灵
它穿过那个比黑更黑的黑夜
那个比远更远的远方飞来吗
它的蝶翅也是如此瘦弱、卑微
难以想象，它竟有一种力量
穿越生死，和城市上空
变化多端的铅色的云
我开始相信神灵 相信
自己的生命也能化作另一只白蝴蝶
在一些寂寞的时光
飞回故乡的坟茔
陪伴母亲、父亲和那些祖先
那里埋葬着陶罐、瓷瓶、稻种
游走着磷火的灯笼和不灭的心愿
晚风吹过，喷香的炊烟升起来了
割草回来的母亲，在灶火的光焰里
脸庞映红，沉浸在
遥远的思念
母亲
在另一个世界里也一样辛劳的母亲
你低头看一看吧，一只白蝴蝶
正轻轻地依偎在你脚踝旁
（原载《星星》2005年6月上半月刊 ）
母亲，在丛林深处
在浩大的天空下，我看到
一颗星星降落在一棵树冠上
母亲从人间消失许多年之后
我才恍然明白她去了哪里
原来所有的亡灵并没有消亡
他们一直在冥冥中，在大地上
在季节循环里，回到根部
和亘古的静穆，只与自然说话
母亲，今夜我才明白
您并没有从我生命中离开
每一天，我都在一步步走近您
在每一朵花开每一声鸟鸣中听到您
在风中，飘过最熟悉的气息和身影
卑微的溪水，柔弱的野花
在泉流的源头，在母鹿的眼晴里
我找回一个闪亮的清晨和悲悯
（原载2021年8月30日《文艺报》）
走近母亲
也许，只离着一尺
甚至一寸，但我走不过去
十年光阴只是薄薄的一层纸
把它点燃，母亲从火焰里醒来
（原载《星星》2015年12月上旬刊）
落在光阴后面的父亲
在大半生命运的围困中
没有流一滴泪
平顺的晚年才走出去几步
猝然跌倒
在那转角的地方，等你转过身
清明雨前，一只蝴蝶飞来
栖落在屋檐下
它神秘地暗示将发生什么
我想象你微胖的身影
也在雨中归来
在任何一个时间和地点都会再见你
就像虚拟的网络
是啊，其实只有一种可能——
你走得再慢些，落在光阴后面
父亲母亲，清苦和不幸的伴侣
在低垂的天空下，活着便是隐忍
一对翅膀在傍晚扑闪
我看到些微的光亮
风吹来的时候
风吹来的时候
我没有动，一块石头也没有动
面对收割后的田园，和越来越低的
暮色，稻草垛发出沙沙的
声响，那年父亲还在
他和我并排在草堆上蹲着
在忙碌了大半生之后
他说有点累，衰老好像是
突然发生的事，一阵风吹乱
满头白发，他想一个人再坐一会
我一边往家走，一边回头
看见一群乌鸦在半空掠过
还听到老父亲的咳嗽声
被风吹过来，许多年过去了
他还蹲在原来的草堆上……
冬天将临
那年立冬，父母到学校来看我
我有些害羞，他们送来一只手表
和黑呢子大衣
后来的岁月
它们不知怎么消失了
父亲母亲也消失了
只记得那时的害羞
父母的突然到来，让我有点
手足无措，母亲说天凉了
每到天凉，我总想问
那件黑呢大衣丢在了哪
还有那块手表呢？
一一我把时间丢了
（后三首原载《清远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