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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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静福山的路上
趁夕阳还没有落下
城市的声音渐远
我想努力辨识刺烤、红松
和荫香树发出的不同信息
分清杜鹃、鹧鸪、白鹇
不同的叫声
还在路上，隔着冷冽的溪流
隔着十里春风
就像走不回去的记忆和故园
山泉水已送来花香
我说不出是桃花、杏花
还是梨花，一条山崖的飞瀑
仿佛触手可及
还在路上，越来越接近的
你的气息和一个发光的梦想
月亮爬上山岗
今晚，我将抵达
禾雀花
当你惊异于眼睛所见 ——
一根古藤上的奇葩
竟如此仿生活灵活现的鸟雀
不由得感叹这山野精灵
令我们的想象相形见绌
“其实我们对自然界所知甚少
每一扇绿色的门都通往神秘”
在那淡绿色的雾纱后面
一片枫林一道山梁一条泉溪
若隐若现着另一种尺度
和不可言喻的踪迹……
请屏住呼吸，仿佛听到
嘭地一声，一群禾雀倏然飞起
静福山诗札
1
在天空疼痛的蓝色底下
鸟儿落得很慢 失衡的双翅
慢慢收紧受伤的美
如血的夕阳 比鸟落得更慢
2
一朵野花变色
一座丛林弥漫疼痛的气息
树缝里漏下的光斑
不再旋转 野毛桃停止生长
3
与一只蝴蝶交谈
就是与所有蝴蝶交谈
它扑动翅膀的疼痛
在你血管深处 掀起一场风暴
4
林中路 它是谁遗落的目光
穿过一场山火的遗址
裸露的树根 炭黑的岩石
弥漫巨大的隐痛和空虚
5
今夜风雨袭来
天下苍生的苦难都聚涌而来
一座山的伤
就是所有山河的疼痛
6
月亮升上那断崖的缺口
遍地闪烁细碎的银子
触目的伤口 如羊皮书的预言
在天地更大的悲剧暗示中
7
十二月的静福山
捂着伤口喊叫， 一个失聪的人
听不到，但他一定看到
丛林里那色彩都在燃烧
8
乌亮乌亮的铁轨凌空而起
像两枝箭射向自然的深处
飕飕地 ，突然寒气袭来
最后被射穿的却是我们的后背
9
翻过这座山脊的斜坡
回到真实的洼地
恍如穿越此生隐隐宿命
落日的火 ，一切又明净如初
山行记
还有一段山路，铅灰色的
天幕渐渐透出光亮
徒步的行者踏着落叶和霜痕
把夜晚抛在身后的荒野
“怀抱梦想的人，挺起的鼻梁
常常碰上现实的石壁”
还有一段山路，才能抵达你诗中的桃花坞
在驿站旧址偶遇驿丞
一位把房子筑在树上的
梦想家，他的工作是命名鸟巢
山中溪水临摹树的舞动
树上鹧鸪吟诵泉的诗句
停靠在时间的钟摆旁，虫鸣起伏
听到另一种节奏
还有很近的一段山路，一只山雀
将栖息在我的睡眠，此刻
洼地里的火焰，在风中腾起
我恍惚看见你羞红的脸庞和欢欣
鸟在鸟的啼叫中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而当下
只能在一朵花打开的花瓣上
在果实含蓄的籽核中
就像一只鸟藏在它的啼叫声里
是昨天清晨吧，在窗外的
鸟鸣，一声比一声清脆
而我只能想象它的样子
白羽毛或者蓝羽毛，应该
还有黑珍珠般的眼晴和花形的脚趾
我始终没有见到， 在一次睡眠中
混乱或者释放，滞留在时间的山中
小鸟深藏于它的叫声里
诗人也掩身于一首诗的语词后面
甚至连声响都不会发出
想起另一个人，她在虚拟的
远处，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球里
也在一粒鸟鸣的音符中出现
回放
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看到
三千里外的梨花
在海港的鸣笛中，听见
三十年前的鹧鸪
那列绿皮火车咣啷咣啷地远去
如今你以高铁的速度波音飞机的速度返回
只在家乡发电厂的大烟囱里寻找妈妈的炊烟
在工厂流水线的喧闹中分辨小南沟的蛙鸣
这是采桑叶的南门岗，那是麻石铺的北码头头，戚家旧院落
在东边，断臂老樟树在西头，多少往事悲欢从古井深处涌出
……时光并没有远走，影像的碎片在记忆的电脑
拼接一张老照片
一个完整的故乡，一部黑白电影
在现实的幕布上不断浮现
今夜，一个由远方还乡的人
在内心打开，一台20世纪的老式放映机……
在初秋的河流旁边
从一条河的源头始
溪水无从回溯，木舟已远
在辽阔的季节里，穿过风声
一只鸟，在云水间写的字
稠密的电网，惊悸的流云
垂落的面纱，眼眸里的烟尘
喧嚣的河，横穿一座城
浪花是你的白裙子
夜晚的蓝，笼着河中沙洲
浅浅光斑，旋转未知的预言
“从一座山到一座岛
都是一个人灵魂的栖所”
多少肉体，漂游在沁凉的夜心
你被一片月光拯救，就会被
另一片月光倾覆
今夜，你注定要回到一条河的旁边
回到季节旁边，倾听流水的寂静
幻象之鸟
你遇到早晨第一只鸟
它没有名字，却在歌唱
你甚至看到了它
鲜亮的喉咙和心脏
在晨风中颤动
你见到的
也可能是最后一只鸟
沉默的鸟，没有眼泪的鸟
它让时间停下
这些，可能只是幻象
你已多久没有见到那只鸟了
几乎忘记了它的名字
一只鸟，一只鸟
只是忽隐忽现的影子
在你周围，有时
它在惊叫中仓皇飞走
随着河流远去
“没有一条河不会流走
没有一个人会被留住”
循着你的歌声，我来到河边
尝试用一片记忆的银刀，剖开水中的秘密
我想找回那时的南渡河、古运河、瓜洲口……
时间，是一片打水漂的瓷
在水花上迸射令人目眩的光
也是一条被随手折断的柳枝
和家乡那首《拔根芦柴花》的民谣
随着一条河，我还能看见
你的目光，在一片白帆上，涂写斑驳的符号
今夜，我穿过一座烟雾和喧嚣的城市
来到这条波浪涌动的河边，我相信你和许多
消失的亲人，就在灯火闪烁的对岸
“所有人都面对一条河
所有人都被一条河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