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架山的尺度（组诗）

          笔架山的尺度

你站在笔架山上

与一座山是一个高度

你躺下来

与一棵树是一个宽度

你一抬脚，跨过的泉溪

在许多年后，才发现

走出去再远也只是在寻找

一道清澈的流水

你把自己的焦虑写成鸟啼和蝉鸣

直到把笔放下，在丛林此起彼伏的合唱中

把身体里的隐痛放下

也把一块石头放下，原来重量微不足道

这个秋夜，能听到山风林涛之外的言说

看到云海翻卷背后的尺度

在笔架山，你忍住没有说出的话

把它留给一座山的闹和静

             我听到你

你说，想我了，就看看云

你住在云里面吗？

那片云早已飞走

山岩后，溪水流淌着鸟鸣

你说，想我了，就听听雨

你还走在雨水中吗？

那场雨早已停歇

树林里，一朵蓝铃花

听到一只竹蛉悠长的回应

你说，想我了，就回静福山

当宿鸟归巢，所有的风都回到源头

就像众声归于虚静

我听到你，你隐身在绵延无边的夜色

在一座山的千百种声音里

                涧溪

一路盘旋，接近山顶，有水声相伴

似乎一座山，只有我们

我们也只是经过，从废弃的茅舍旁边

从无人的火龙果园旁边

渐渐走向蝉鸣，和山风细微的清凉

寂寞的记忆，总在最深处涌动

水泥路的尽头，黄昏的笔涂抹暮色

还有微茫的余光，我们停下

打量彼此脸上有些迷蒙的神情

向前还是折返，什么也不用问

在一段空白的间隙，心沉静下来

听到草花与禽鸟的应答

多少事物在风中呼应，青溪的流水

在乱石中有片刻的迟疑

           七里香

在不远的山岗

就有七里香

七里香，九里香，万里的香

香飘越远，天地越长

你若把七里香关进屋子

香气内卷，会憋住你的呼吸

大地上素白的花，让它回到大地

就像让星光回到夜空，让你回到内心

七里香，风吹七里外

与草木为邻的人，香气自在

           游水的少年

木窗中镶嵌的野风景

依然垂悬着去年的旧灯笼

你认出一些旧相识：野茼蒿、麻竹叶

日光，遗落在一潭溪水里

酷暑中的沁凉，喧哗后的幽静

只有那少年套着救身圈泅渡

红、黄、蓝、白，水面浮过色斑

一生的往事，都化作哗哗水声

和簇簇雪白的浪花

某个幻觉的瞬间，你遇到迎面而来的你

然后，融合为一体向前漫游

水里的小鱼、草虾触碰脚底，也触动了

身体里隐忍着的暗伤

轻轻一声虫鸣，划过溪流、水草和光影

              山中听雨

听屋檐下的雨由低缓而急促

由紧锣密鼓渐转入悄言低语

旁边的河水涨了半尺，雷声隐去

对面岩壁上错杂的草叶、芦苇悠然摇曳

它们早已历经岁月学会处变不惊

夏日里难得的凉意，带着雨丝扑面

在一场雨中，奔跑的风慢了下来

被竹林和草坡挽留，与一丛鬼针草的

白花耳鬓厮磨，你就坐在不远处

想遥远的事，那些念想的人离得很近

近在咫尺，这雨的声音、飘散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