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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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源
——写在太和古洞
我已把自己清空
回到山谷中的泉溪
白色水花，从石缝中涌出
将要说出的话语
你能听到空中的尘埃降落吗
我甚至不用眼睛，也能看到
天边的云在摩擦，白牙齿与黑牙齿
一只白鹿在对面山坡上蓦然回首
百年前的洞观，和一幅画
发疯的画师是谁的前生？
空谷清风，莫非说起
一件往事，林中的叶子摇头
松鼠也懵懂不知，我与故人
在山阴道上，回到三十年前
由山顶石莲花返还，午后的别离
是那泉源，涌动着初生的纯净
茶山
绿荫深处，用碎银子般的嗓音
兑换寂静时光的红尾歌鸲
泼出如水的春光，或者只隐隐地
在记忆中啼唤的斑鸠
它们，同时弹拨树林的黑白琴键
群峰之上，“春天如你所见”
雨前的茶园，蓄满水的云低垂，快贴近
刚冒尖的叶芽，几只白鹭鸟
单薄如撕开的纸片飘散在空中
怜惜中的疼痛微微摇晃
雨水提前在身体里洒落，清洗风尘
另一只手也在心的芽尖上采摘
你看到一个神色茫然的人
从远处慢慢走来，恰好在茶山遇见
晚风走进树的生命，云烟幻象
山行
还有一段山路，铅灰色的
天幕，渐渐透出光亮
徒步的行者踏着落叶和霜痕
把夜晚抛在身后的荒野
“怀抱梦想的人，挺起的鼻梁
常常碰上现实的石壁”
还有一段山路，才能抵达你诗中的桃花坞
在驿站旧址偶遇驿丞
一位把房子筑在树上的
梦想家，他的工作是命名鸟巢
山涧溪水临摹树的舞动
树上鹧鸪吟诵泉的诗句
停靠在时间的钟摆旁，虫鸣起伏
听到另一种节奏
还有很近的一段山路，一只山雀
将栖息在我的睡眠
洼地里的火焰，在风中腾起
我恍惚看见你羞红的脸庞和欢欣
独对
一个人的时候，你的心
只需一步就跳回山里
纵身树荫下的泉溪，暑热消散
清凉慢慢地沉淀，黄昏
如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
林子后的声音，被风吹动
恍惚在遗忘与冥想之间
“这微妙的感觉，稍纵即逝
还有谁在荒野追逐幻象？”
若近若远，草丛深处的叹息
从倦怠里释放，紫红的花瓣
垂落在路边，突然窜出的
小兽惊醒了休憩的时间，你
怅然独对，镜面中疑惑的眼睛
静坐
原来宁静不是一个镜面
众多声音编织的宁静
像丝绸一样流动而绵长
你曾经坐过的那块石头
恍若秋天，熠熠发亮
内心涌动的话语显得多余
由松鼠和蛐蛐们代言
原生态的腔调、方言土语
更符合荒野的原意
且在这里闭目休憩
身体气息贯通
水边的榕树独木成林
向下、向上，或者一种对时空的
穿越……
幻景
跟在一片梨花后面
纯粹的白，快闪于风中
还没等长出叶子
燕子已裁剪半尺轻纱
一株最柔的草
撑起一个季节的绿
你也是只迫不及待的喜鹊
一早在山岗练习嗓音
松鼠按捺不住淘气
啄木鸟让一座静福山
竖起耳朵……更多更小的
事物，更细的声音
容易被忽略，而我
就在它们当中
爱人，你要放低模特的
身高，甚至比
一棵树，一块石头还低
然后，到流水中还原轻盈
在雨珠上找回心疼
你就会听到我
借山中梨花说的话
山门
之一
山的门
树的门
鸟类的音乐门
花仙的玫瑰门
一直敞开的门
风的门，雨的门
豆荚的门，南瓜的门
门里是什么
在天门沟，你进不去
看里面是空的
谁能告诉我
哪里有一把绿色的钥匙
之二
除了你自己
没有人能反锁身体的门
门里关着口，是问
门里关着心，是闷
关在门里的人
如何闪身
被雷电击中的人
被阳光照耀的人
从肉体里私奔的人
在风中停下的人
在另一扇打开的门里
你已消失
隐身为林中的一棵树木
让天地闲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