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义伦
网站用户
作者何义伦
一
那年夏天，一场接一场的雨终于赶走了暑热。接着，这年开学的第一天就到来了。
这天，太阳精光耀眼，天底下一片清朗明晰。风儿徐徐吹送，与孩子们、老师们、校园的一草一木对白。平日里少见的麻雀也在房顶上蹿来蹿去，叽叽喳喳地叫，好像今天也是它们的好时候。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从前院到后院，孩子们聚拢来，汇成一支支洪流蜂拥着淹没在了各自的教室。
就在这一刻，在长长的台阶尽头，在一排青瓦房下，兰心出现了——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叫这个名字。她手拿教科书向她任教的教室走去。她步履匆匆，头微向上扬。到了教室门前——那是三年级一班教室，她没有立刻走进去，而是抬起右手臂，十指和中指略曲，轻轻地捋了捋鬓边的头发，然后才微笑着走进教室。
而就在这时我看清了她——
她有张胖嘟嘟的脸庞，润厚而带酡红。一双大眼，清澈而又明亮。马尾辫高悬，因随身摆动而轻舞。她上身穿了件花格的外衣，下身穿的是一条浅灰色的长裤，色彩偏向素静。这样儿，简直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温润、厚朴、可爱。
我傻傻地望着……
这一瞬间，她的身影扎根在了我心里，扎进了我孤独，迷惘，还有些惶恐的心里。
这一瞬间，我喜欢上了她。我只觉得她很美，美得无可言说。
我忽然想起前夜的一场梦。
迷迷糊糊里我梦见：我在一片空旷的原野飞翔。四下里没有光亮没有风。在原野靠山的边缘，忽然生出一座古旧的殿宇来，隐隐约约巍峨高耸。我冉冉地飞了过去，像极了一个飘荡的离魂。极目处，一片光亮，一个女孩出现在殿堂中。我竭力辨认着，然而什么也看不清……
梦中所指的女孩就是她么？我忽然醒悟，是神在指引啊！冥冥中上天已经作了安排！
我双手合十，感谢着祈求着神灵。
二
我渴望着见到她，但是就像太阳和月亮之间的差别，又经常陷于徬徨中，即使有时走到她的寝室外，也都是慌慌张张地一溜而过。
她叫兰心，一个极好的名字，我自然地把它与兰花联系——我觉得这样很适合她，而且古往今来有不少的仁人志士曾为她高歌点赞：
“兰为王者香，芬馥清风里。从来岩穴姿，不竞繁华美。”“碧叶冰根独立株，久经晓露暗香殊。半含半吐娇柔面，皎皎酥心染画图。”
她刚从师范校毕业分来，家住青桥乡，我们是邻乡——我很高兴这一点，并觉得我和她又亲近了些。在学校里有两个人跟她最熟，一个是她的同乡子清，一个是跟她一同分来的同学贾操。
一个周末，我回了趟老家。
我的家和集镇紧连，一条大路直通大院，青山翠竹绿叶掩映其间 ，很是幽静，到了晚间，鸡犬相鸣声不绝于耳。只要在家里，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童年的欢声笑语，提筐拾粪，上山捡柴的事——那时是农业合作社，所有的一切都是公家的，捡柴实际是偷柴……一波一波的温馨就会填满心田，情不能已。
晚饭后，母亲就告诉我，王家的父母一直在问，还要不要跟他们姑娘耍朋友。
我回避着说：“有啥好问的？我的意思他们应该知道！”
母亲所指的是英。我们是去年由人介绍的。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经历，但是我终以为她并不是我所需要的，我憧憬着我的愿望，所以，最后便像个做了亏心似的贼似的，逃了。
母亲忽地生起气来，数落道： “你说你哟……人家老汉是当官的，像你这种东一下西一下的人，好歹能帮到你……你嫌人家是吃农村粮的吧？人家姑娘说了，只要你愿意，人家马上就会吃上国家粮……你有啥？你，人家没有嫌弃你，你就烧高香了！”
我呼地从我所坐着的长凳上跳起来，“好，我配不上她行了吧？正好……”甩下这句话后，我转身冲出了屋外。
母亲的话完全戳住了我的痛处——虽然是无意的。她是想击碎我的灵魂，但却激起了我的反感。
我憎恨我所处的职业，几年来，我为逃离做过无数的努力，我为之的确处处碰壁，而且卑微和渺小，但它始终是我的信心，区别与他人的骄傲。
所以我哪里能容呢？——母亲想不到竟把我推向了另一个决绝的极致，而我在事实面前又无话可说，只有逃离，逃离……
屋外，山村的夜特别地静，只听见秋虫在地洼里拼命地叫。月光如泻，我感到孤独，空前的孤独，扩大为无尽的悲哀，像这月色一样滔滔不绝。
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渴望着被拯救。
我望着皎皎明月，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兰心来，眼前幻化出兰心圆润而灿烂的脸庞，夜风徐徐，我又感觉那是兰心的马尾辫在飞翔。我把手臂抬起，凭这月华、这风、这夜，在我周围流淌，闯入我胸怀。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泪滴涌了出来，带着温暖，躺过冰冷的脸颊，融化在了夜里。
我情不自禁地合拢双掌向月儿，向着大地祈祷着，“老天啊，月神啊，大地啊，请你把兰心的爱赐予我吧，今生，如果我能得到她的爱，我起誓：我绝不负她！我愿意为她放弃所有！”
第二天是星期天的下午，照例必须回学校。
到了车站，奇迹发生了，我一眼就看见了她，那个刻在我脑海的身影就在我的面前，我的心怦怦直跳，手心里全都是汗。这时，她提着一口大红的皮箱，正要往车上去，可是因为潮涌的人群，她又踌躇于车下。
我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胆子，我赶紧走上去跟她打起了招呼。
她喜出望外地惊呼：“是你哦！”
在她面前，我感觉我很不争气，我的汗水，早已顺着面颊往下流，我慌乱地瞅了下她的脸庞说：“你从哪里来？”
她咯咯的笑了，脸上的酒窝窝又圆又深，眼眸闪烁，“我回家去了，这不，刚到……今天乘车的人还真多。”
“哦，我也是从家里来。”我瞅了眼放在她脚下的皮箱，仿佛抓到了与她套近乎的救命稻草，“这是你的皮箱吧，我来帮你拿。”
“谢啦，就有劳你了！”她爽快的说。
这时候，车下面己经没有多少人了，汽车在不断地鸣笛打声响。我急忙抓过皮箱说：“上车吧，车要开了。”
在车上，我找了个座位让她坐下，然后放好皮箱。我在她座旁站着，一手拉住吊杆，一手撑住她前面座位的靠背，给她拱卫出一个较为宽阔的空间来。车上一路无话，我不敢说什么，我怕说错了什么。我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闪过的山峦、树木、河流和行人，内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不停地感谢上苍的垂怜，让我巧遇了她。
30多分钟后，我们到了学校。
从下车到学校，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中间要穿过一个集镇，然后再爬两300多米长的石阶才能到。
一路上我主动扛着皮箱，跟在她的后面一步不落地走。
经过一路的相伴，我们之间变得随和起来，我主动跟她聊着说：“你每周都要回家吗？”
“也不是，有时候回家看看，因为刚来，顺便拿点常用的东西。”
我忽然说：“你家在青桥，我家在王家沟，如果要回家，我们以后可以同路呢。”
她抿嘴笑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住青桥？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我的脸唰地红了，我以为她已知道我在打听她的私事，我掩饰说：“这不明摆着，想也想得到的。”
她没再追究，我好庆幸。我们继续前行，过了会儿，她忽然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我说：“不算今年，两年了。”
“你是初中部的吧。”
“嗯。”旋即又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我在那边教语文。”
我们一路走，一路说着话，很快这条路就要走到尽头了。但我仍意犹未尽，甜蜜装满了我的身心，我好希望这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啊。
我跟着她进了她的寝室。整个寝室有五六平米，四壁都是砖墙，上有天花板。靠东面的墙壁下安着一张床，南北两面都有窗户，南面的窗户下有一张书桌，书桌上铺着一张印花的油纸。一切都安放得井井有条，看上去简洁而明亮，温馨而舒适。与我的屋子相比，这儿简直就是天堂。
我放下皮箱，一点儿也不想走，就在门框内的一侧杵着。
“这屋很不错。”我找话说。
她顺口答道：“还可以，学校里只有这么一间。”她转身看了我一眼问：“看你热的，洗把脸吗？”
“还真是有些热呐。”
“你等一下。”兰心拿出瓷盆打来水，然后提起墙角的水瓶摇了摇，“还有，这还是我走的那天灌的。”
她走到瓷盆边，把水瓶里的水倒了出来，边倒边用手试探水的温度，再从墙上取下毛巾，放在盆里，笑吟吟地对我说：“好啦，洗吧。”
我走过去，拧起毛巾就往脸上擦，毛巾上浸润的少女的香味立刻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洗完脸，人清爽了很多。
她说：“今天，谢谢啦！”
“这有什么可谢的，举手之劳。”转而又想，我得为她再做点什么，我观察了片刻又说：“你这床头前还可放点东西，空着也是空着。”
兰心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本来是准备把箱子放在这里，可是差桌子，等有了再说。”
我立即说：“桌子的事好办，我教室里有空桌子，明天给你搬来。”
“这可不好，我自已想办法。”
一听她要拒绝，我急切地说：“没啥的，就这样定了。”
她笑笑，也没再说什么，我又在屋里站了会儿，才告辞出来。
从她屋里出来，已是天黑的时候了。我回头望去，那扇红漆的木门后灯光闪耀，把我脚下的路照得通透明亮。
三
1
星期三，无课。我本打算去找同事刘学下相棋，但看见兰心的宿舍门开着，便情不自禁地改变了去向。
一进门却见一位50开外的女人坐在兰心的床沿自言自语，时而嘻笑，时而怒骂，时而静默不语。
一看见我，她就主动跟我搭话，好像压根就知道我是找兰心来的，她说，“你找兰心哈？她上课去了。”
她的话语字正腔圆，与刚才看到的情形完全判若两人。我也没多想，连忙点头答道：“嗯……我看见她的门开着，还以为她在家……”
“你去找他吧，可能在上课。”
老人家说完话，就不再理我了，忽而又开始重复先前的怪异行为。我尴尬地瞅了她一眼，左右扫视了一下，只得失望地离开了。
从兰心宿舍出来的时候，刚才的一幕仍在我脑子里闪现，我因而忽然醒悟，老人家是个有病缠身的人，我不知道她是兰心的什么人，更奇怪为什么不送去医院就医。
找兰心不着，我只得去找刘学下棋去了，关于老人家的事也就忘到了脑后。
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兰心忽然气踹吁吁地跑到我宿舍门前说：“快去帮我找找人，我妈不见了！”
“什么？你妈不见了？”
我忽然想起在兰心宿舍看见的老人家，原来竟是兰心的母亲，这可非同小可！我好恨自己的愚钝！当时我就想扇自己两耳光，我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我惶急地放下书本和笔，跟着兰心就出了宿舍。
屋外，冷风飕飕。我边走边向兰心了解老人家走失的经过。
“我妈中午都还在的，下午，我上完最后一堂课回来，人就不见了。”
“你把学校找遍了吗？”
“找了，没有人！”兰心忽然哭道，“关键是我妈神经有问题，她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啊？”
老人家竟然真的有病啊，竟然还是神经有问题。种种不祥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生起。我好恨自己，要是我再仔细问一问，要是我把那些空余时间都去陪老人家，这些事不是都没有了吗？
幸而，此时的我还算有些冷静，我压抑着内心的悔恨、自责和对兰心的疼爱劝道， “不要着急，那么大的人不会丢，总会找到的，不会出事的，肯定不会！既然学校里没有，我们就去镇上看看，或许她上镇上去了呢？”
到了镇上，我说：“镇上有两条街，你去前面，我去后面，我们在镇子后面赶车的地方汇合。”
我在后街仔细搜索着街面的每一个地方，每隔一段距离就向人家打听，我是多么希望是我找到兰心的母亲啊！可是什么也没有，我开始心慌起来，跑一趟又往回跑，生怕看得不仔细，漏掉了哪个地方，然而，还是没有，只好抱着最后的希望往镇子后面的公路上跑。
到了公路上，兰心还没有来。
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我忽然远远地望见兰心的母亲坐在一家店铺的台阶上，一阵狂喜，暗叫：“阿弥陀佛，真是上天助我，赐给我一个立功的机会！”
我跑到老人家面前说：“哎哟，总算找到你了。”然后弯腰要搀扶她，可是她却甩开我的手说 ：“我认得你，我要等我闺女来。”
我笑道：“好，一会儿你闺女就来了。”
我们在路边等着，遥见兰心，我连忙挥手向她示意，“在这儿哪，找到了！”
兰心小跑着来到我们面前说：“哎哟，妈耶，急死我了！”
兰心的妈委屈地说：“我来赶车，没一驾车停下来，我只好在这里等着。”
兰心又好气又好笑：“幸亏人家不搭你，要不然麻烦就更大了。”
这时候，夜色已经浓了。一眼望去，真可谓是“万家灯火”。我来这个小镇虽已快三年，但我从来还没有在此时此景此情下这么看小镇，我感觉小镇——特别是今夜的小镇有着格外的美。
我和兰心一边一个搀着老人家的胳膊慢慢地往回走去。
入秋后，天气越来越冷，一阵风吹过，寒气直透肌肤。由于刚刚的紧张和剧烈的奔跑，早已被汗浸透的内衣贴着背心透心儿凉。
“呸，龟儿，不是好人，娼妇，娼妇……”兰心的母亲忽地又自顾自地念起来。
我吓了一跳，向四处望了望，周遭空无一人。兰心瞥了我一眼，满脸羞惭地说：“我妈就这样，没发病的时候就好些，让你见笑了。”
我笑道，“笑什么？人怎会不得病的？你妈这病有些日子吧？”
兰心望望天，幽幽地说：“以前不这样，我读小学的时候才有的。”
我浑身忽地涌起一阵悲凉，可怜的兰心，那么早就失去了母爱，此时此刻的心情，倒更加激起了我对兰心的爱。
“后来，没去治过吗？”我关切地问。
这时，老人家似乎听懂了我们的谈话，插嘴说：“看过了，都是骗人的！”
老人家这一说，立时把我和兰心都逗笑了。
兰心说：“怎么治都一样，只能这样……不说这个了，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在你需要的时候，能首先想到我，而我又能帮到你，这是是我的荣幸，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呢。”
兰心莞尔一笑，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否像我一样在心里咀嚼、感受着这份温暖呢？
2
国庆前夕。
教办决定在青年教师中开展一场演讲比演。经过认真研究，学校决定派兰心去。
兰心既兴奋又紧张，按照要求连夜写好了演讲稿。第二天，她一看见我，就迫不及待地说：“快来，快来，帮我看看这篇文章。”
她满脸都是期待。我读到了信任的荣光。我接过文稿，肃然说：“学习，学习。荣幸之致。”
“客气，大作家！《三间瓦房》是你写的吧？才气横溢哦。”
我感到很惊异，这篇拙作是三年前写的，叙述了三兄弟同居在一个屋檐下，到都结婚生子了，便分家立屋，而父母则只占据一间又低又矮的偏房。由于居住仄逼，兄弟间经常为争地沟底边吵架斗殴，妯娌间老死不相往来。改革开放后，大家经济条件好了，陆续搬迁了，兄弟间居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留下三间瓦房仍由父母居住。
这篇文章，我几乎已经忘却了，如今，兰心又再提到，我不胜唏嘘。
兰心快乐地拉过一根凳子说：“来，坐这里，坐下慢慢看。”
我打开文稿，一行行灵气、隽永的字体立刻耀入我的眼帘。
“你的字得真好！”我由衷地夸道：
她嘴一抿，头一扬，傲气地说：“写好一手字，是我们读书时的基本功。”
“我们那时可没这些要求。”
“你们那时有多落后，怎能相提并论。”
我语塞——是不能相提并论，我读师校的时候，教育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她也还在读初中，相隔四年，四年足可沧海变桑田哦。但我却喜欢她的这种傲气、强势、诡才、率直——这正是我不具备的。
兰心所写的文章的标题是《三尺讲台 ，无悔的选择》，我一看见标题，就觉得不对心思，竟妄加评论起来。
“嗯，标题好，响亮……不过有些不切实际，怎么会无悔？三、四十元的工资，世人的鄙视……哪一样是理由？”
“谁说的？偏激……不可否认，我们的物质条件的确很差，但一个真正要干事业的人不会冲这个来的，只要我们所从事的事业是光明的，条件差就不算什么，就值得我们用一生去热爱它……反正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我的初中老师，今年五十多岁了，桃李满天下，他没抱怨过什么，也不见有人鄙视他，在我们之前，他的物质条件可能比我们好到哪去？你说他有什么可获取的……”
兰心忽然严肃得可怕，言词间闪烁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她的话同时使我想起了自己的老师，我意识到我碰触了她的底线，我错误地把我自己的底线掩盖在了她的底线之上了。我深为自己的初浅和冒失而后悔。
无比尴尬地、语无伦次地圆过说：“我错了……我几乎忘了……你就是最好的说明……”
兰心堵气说：“不别，不敢当……”一面转身去倒水给我喝。
我拿眼瞟了下她，我分明看见就在转身的刹那她在笑，心里的石头方才落了下来。
这时候贾操像幽灵似地闯了进来。这个人样子很猥琐，因为他和兰心的关系，我一直把他当作假想之敌，故而只作不见，继续看文章。
兰心向他打过着招呼后，拉过凳子叫他坐。他干笑说：“不坐了，你们忙。”然后又站了会儿，自觉没趣，就黯然地离开了。
我再也不敢狂妄了，怀着敬畏的心，小心翼翼地往下读着。
“小时候，曾有人问我你最崇拜的人是谁？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是老师。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我就喜欢老师，最怕的也是老师。长大后，我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在教学过程中，我不断地努力奋斗，对教师的含义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不错，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每次站在讲台上，面对几十双渴求知识的眼睛，我就会感到老师这两个字的份量，它是由情感、知识、理想、信念凝聚而成，是多么神圣。因此，我深深懂得，什么是为人师表，在教学中如何不断进取，不断学习，用知识充实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做一名合格的教师。正如一位名人所说‘教学对教师本人，也是一种最高意义的教育’。三尺讲台既升华了自已，又照亮了别人。”
“甘愿吃苦，乐于奉献，是教师的精神，在讲台上，我们是孩子们眼中的百科全书，是孩子们心中的太阳，从中你能体会到最温暖的春风和情感，体会到最纯的友爱。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学生有一个小小的问候，或者一个浅浅的微笑，我都会感动，并感到幸福和快乐。这种甜美的感受，并不在于物质回报，而是在于教书育人本身的乐趣和教师乐于奉献的精神的体现。”
“站在讲台上，我会产生一种无言的神圣和庄严。这种不断进取，乐于奉献的精神，她是教师的气度的写照，是教师为党的教育事业奋斗的魂！”
读到这里，我完全被兰心的文章折服了。我放下稿子，端起桌上的水杯轻嘬茶水，我似乎因此了解一些兰心，内心里有一种无可名状的力量鼓荡了起来。
兰心扑闪扑闪着一双大眼望着我，问：“怎么了？读完了么？要不得么？”
我沉浸在我的内心世界中，完全忘了兰心的问话。兰心急了：“怎么了？你倒是说说！”
我回过神来，看着她，笑道：“啊……我刚才走了点神……还有点没看完，只有一段……但我也敢确认了，写得很好……文章文笔犀利，思路清晰，情感细腻，感染力强，像娟娟细流，温润人心，像原野小草和开放的花儿，使人感到它所具有的强大的生命力，更像滔滔大江大河，轰轰鸣鸣，涤荡人心……非常好，非常好……”
兰心的脸忽地变得彤红，如红苹果，两个酒窝窝温润如玉，像盛满了美酒的精致小杯，令人着迷。
她指着我，“真的吗？可不许糊我！”
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肯定地说：“真心话！”
兰心呼地跳了起来，捧住我的头，在我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下，如释重负地说：“这几天总算没白费力气。”
我受宠若惊，兰心居然给了我一个热烈的吻！柔柔的，还有些潮湿的感觉立刻传遍了全身。
这一吻是兴之所致，热烈而奔放，透着少女清亮的心儿，透着她对教育的忠贞。我完全被熔化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像一个荣归的战士，由着这份兴致大声地诵读起来：
“我热爱教育事业，三尺讲台，是我无悔的选择！我愿把我的一生奉献给党的教育事业！”
兰心眼含泪花定定地看着我，脸上挂着温婉深情的笑容。
我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在这间陋室里，因为兰心，我的思想的火花点燃了，它是那么有力而且光芒四射。我沉睡的心灵被唤醒，且为这个为职业有着矢志的，炽烈的追求的天使而感动。
回到宿舍以后，我迫不及待地找出小圆镜对着额头照起来，想看看它还在不在，虽然什么也没有，我仍然乐哈哈地在小屋里来回打转转。
我深以为幸运之神已经降临了我。
3
经过精心准备，兰心已满怀信心。演讲的那天，学校派子清作为领导带队，我呢，自然是啦啦队员。
同去的有小学部乡里和村里的年轻教师，总共5人，虽然我在这个学校里待了些时日，却也只有子清和贾操是熟人。
贾操看见我阴阳怪气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附耳告诉他：“我受兰心的邀请能不来吗？”
贾操顿时语塞，灰着脸溜到另一旁去了。
我们一行人在学校聚齐了，大约在7点左右，一齐去垭口等待客车。
到了垭口，远远地看见了钟灵，原来钟灵早去了垭口。子清甩开我们慌忙迎了上去，然后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跑到一旁说自己的悄悄话去了。
钟灵是初中部钟校长钟建的女儿，高中毕业一直赋闲在家。
这个钟灵完全不像她父亲，钟灵活泼可爱，她父亲一张猴脸，却又总是板着，一副清冷阴傲的样子，使人难以接近。父女两都长得很高，不过钟建很瘦，远处看着像个稻草人。
这天，钟灵穿了一件粉色的风衣，俊秀而飘逸。她和子清是何时好上的呢？我感到非常意外，我惊异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的独特性，真是说也说不清。尽管她的父亲很令人讨厌——记得我们两个有次闲聊时，他好像说过“那P人，不日毛！”，如今想来，可能是反对他们在一起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来的反感。从本质上说，我始终认为，他们在一起是郎才女貌般的般配。
那天，兰心仍然穿的是我初见她时的外衣，跟钟灵穿的自然没得比，但我们因为出身农家，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妥，我只是一个劲说，不错，这样好，质朴、大方。
演讲的地方在区直大礼堂，相谐到来的大约有100多个中青年教师，礼堂的讲台上灯光明亮，讲台正中的后壁上高悬着“xx区中青年教师演讲大会”会标。
兰心演讲的时候，我擦亮了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的；虽然，稿子上面的一字一句，我几乎都能背下来，但我仍然竖起耳朵认真地听。她的演讲高亢圆润，声情并茂。
我完全沉浸在了她的演讲之中，因倍受鼓舞而振奋，她像一束耀眼的光芒把我心中的黑暗一点一点驱逐一空，热血在我身体里沸腾。
返校的时候，我特意拽着兰心单独行走。我有一个计划，我决定大胆地请求兰心允准我对她的爱。同时，我清楚地知道，我必须像森林里的雄狮一样，向同性宣示我的主权，不让人有觊觎之机。
我特意给兰心讲了我的那一场梦，我说：“这是神的指引，这是冥冥中的安排，在我们所有在一起的日子，我更加笃信，你就是我这一生要牵手的那个人。”
兰心先是一怔，然后笑道：“你笃信？”
“我发誓！”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想起来在老家月地里的祈祷，又说，“而且，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好！允准！”
我清楚地看见兰心那双大眼里闪烁着耀人的光亮。此刻，我可以说我是全世界最幸运的那个人。我终于心想事成啦！我激动地抱住兰心，紧紧抱住，大声地喊道：
我有女朋友啦，我有女朋友啦……
四
1
国庆过后，天气更凉了。
一个星期天。
我在宿舍里改了一会儿作业，因不禁脚下寒气浸袭，便抱起篮球就往操场跑。
操场里一个人也没有，显得无比地空旷寂寥，一夜的风已经把黄泥地面吹得泛白。我一个人尽情地玩着篮球。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冷，一会儿功夫，额头上就有细密的汗珠钻了出来。
“老陈――老陈――”
像幽灵似的，一个声音忽然在操场边飘起。我抬头望去，原来是贾操。我本想不予理睬的，然而，当我看见他的身旁站着一个我熟悉的身影时，我的双脚怎么也不听从使唤了。
原来站在他身旁的人是英。我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来？为什么竟然和贾操搅在一起？
我讶异地问：“你……”不安笼罩着我。
英又典腼又兴奋，眼睑下垂。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贾操抢了先，“我是在我们小学部见到她的，她说她找你，是你女朋友。我带着她找了半天，终于在这儿找到了你。我好事做到底了哈。”
“不是……”我本想解释说英不是女朋友，可贾操并不等我说出来，竟一脸诡笑着离开了。
可恶！这不等于给我做了一个无声的宣传吗？贾操也肯定会去告诉兰心。她会怎样呢？完了！我感到了一种空前的危机。
英双手绞着提包带子，怯怯的瞅了我一眼——我想我的脸色当时一定难看极了，她说：“很久没看到你了，我就是想来问问，我们真的结束了吗？我不信！”
“是啊！这事有啥好问的？我有女朋友了，她就在这个学校里。”
英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泪涟睫毛，可怜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兔。我惶急起来，好怕被人看见，连忙说：“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来都来了……”我抬眼望了望天，“快到中午了，就留下吃了午饭我送你。”说完话，我迈开步子就往回走。英略一迟疑，抹了一把眼泪跟了上来。
我把英安顿在寝室里坐着，然后拿了两个瓷碗去食堂打饭。
在食堂里刚巧与子清打了个照面，“咦，听说你女朋友来了呀，下馆子去啊。”
“哪有啊，就是一个同乡。”我慌忙辩解，并夺路而逃。出得食堂们又听子清说，“好事啊，有女朋友，何别藏着掖着，哪天让我们瞧瞧。”话语里明显有着一种酸酸的味道。
我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在回返的路上，我尽量把脚步放缓。我多么希望看见兰心啊，那样我就可以顺便把这个糟糕的事及时跟她分清。可惜的是，我并没看见兰心，短短的一段路就像涉过了千山万水。
吃过午饭，我对英说：“英，我送你回去吧。”
“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没有。我给你讲过了，我已有女朋友了，我们很相爱。你来这儿实在没必要，外人看见对你对我都不好。我送你走吧。”
“不用，我知道路！”
英拿上挎包，出了门。我没有跟上去，只是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英的离开，像搬走了一块压在我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我终于轻松了些。于是，我又连忙去找兰心。我要去跟她说，这是根本就没有的事，我们早就了了。
2
在兰心的寝室门前，我忐忑不安地敲响了门。没有应声。我鼓着勇气再敲，还是一样的结果。
怕是不在吧？或者，兰心果然有了误解，不想见我，要和我一刀两断吧？想到后者，我不寒而栗。最终，我拒绝了后者，我相信了前者。我对自己说，等一些时候再来吧，或许那时候兰心就在了。
我怏怏不乐地又回到自己寝室。因为心情格外地沉闷，兀自在屋子里转起圈来，脑子全都是过去和今天的事。
时间像抽丝一样慢慢地过去，我受了无尽的煎熬，觉得时候不早了，反身从床上爬起来，怀着无比的希望，再次去了兰心住处。然而，兰心的门还是紧闭着的，我敲门，还是没人应。
我似乎受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兰心是铁了心地回避我，她是不想见我了（或者所有人），——不然，她会去哪里呢？
我的情绪沉到了水底！似乎有人将我的心摘了去！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兰心的住处，轻飘飘地不知何故又去到了操场边。操场上空冷风频吹，榆树桠发着呜呜的声响，好像在哭啊！远处是默默的青山，一动也不动地任梓河水从它身边潺潺地流过，而后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
我在操场伫立良久后，开始冷静地思考起来。我清晰地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兰心是多么好的姑娘啊，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我的心，她一定会宽宥我的。
忽地，我想到了一个办法，给她写信，用书信的方式告诉她。要是这样，我就不用再去敲她门，最终她就了解到我的心意了。
我为我这办法而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回到寝室写起来。
兰心，我亲爱的姑娘：
我知道你在屋里，你不想见我，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与你交流，请你原谅！
我必须把我的心扉敞开给你，让你知道我是爱你的，绝没有三心二意，当然也不是那种肮脏的，人格低下的人。
今天，我的前女友来了，这个可能已有人告诉了你。她来只是一个求证，问我，我和她是不是真的断绝关系。我已明白的告诉她“是”。因为是同一个乡的，我就留她吃了午饭才离去。
整个事件都是误会，我思前想后，我以前的确是疏忽，懦弱了，没有亲自告诉她，而是让母亲转告，以至于可能让你蒙受了耻辱，甚至伤害到你善良的心。
我向你起誓，我是爱你的，爱得明明白白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得上我跟你在一起更值得荣耀。
老实跟你说，我是不喜欢教育这一行的，有时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可是命运又偏偏让我踏了进来。人们对教师的歧视，教师的物质待遇低下，生活贫困都是最根本的。然而，自从我遇见了你，老天把我们安排到了一起，从你身上我看到了纯洁和高尚，一个不为世俗所左右，不为清贫而动摇，一个只唱大歌的灵魂，一个可爱的姑娘。你是我自然的榜样，我很感动，我从心底接纳了你，悄悄地，慢慢地认同了我们从事的职业。我可以说，我的生命和灵魂已完全与你融合在一起了，我离不开你，我很爱你，离开了你，我就会像原野的草，缺失了阳光和雨露一样，枯萎死去。
最后让我再哆嗦一句，兰心，我亲爱的姑娘，让我们抛弃一切杂念，让我再回到你身边，重续我们的美好吧。
写好信，我打算晚上就送去，从门下方塞进去。
3
第二天课余的时候，我看到兰心在她的门前和几个朋友又说又笑，我的心放下了，我知道我的兰心又回来了。
但是我没有立即上前去，我想我还应该当面和她说，找一个好的机会和她说，只有这样才能表示我的诚心。
一天过去了。校园显得特别地宁静。我想好了说词，欢欣鼓舞地去找兰心去了。但是没想到的是屋里并没有人。
——可能还没放学吧，我想。转而又去了她的教室——她真的还没放学。
兰心正在给一位女孩子补课，教室里只有她们俩。夕阳的余辉从窗户里照进来，洒在她们身上呈现出炫然的红晕。我忽然想起她那次演讲说过的话来——“我热爱教育事业，三尺讲台，是我无悔的选择！我愿把我的一生奉献给这个光明的事业！”哦，我心爱的姑娘，她正在以她的实际行动践行她的诺言。
我悄悄地走进了教室。兰心扭头看见我露出微微的笑靥说，“进来啊！我还没吃饭呢，去帮我打个饭吧，好不好？”
啊！我想不到我们之间开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简单，这么直接，我想好的千言万语，在这一瞬间，全是多余的，此时此刻，我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那些曾经的煎熬，一瞬间全都轻如鸿毛，像尘埃跌落在夕阳的余晖中了。
我连忙点头道，“好，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我轻快地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向食堂而去。我感觉我似乎是要飞起来了，就像那些树木上已经成熟的种子，在即将离开母体寻求新的生命时的那样快乐而兴奋。
今晚食堂是面食，等够四五个人后才下面开煮，而我刚好，恰恰赶上。几分钟后，面已煮好，我端上飘着麦香味的面碗，折身就往回走。
在教室里，我把碗端到兰的面前说：“今晚吃的是面，你赶快吃吧！”
兰心接过碗，没有马上就吃，而是说：“怎么就一份呢？我们是两个人啊。”
我恍然，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一件事，刚刚来的快乐还没捂热，一瞬间又没了，我像个小学生似地红着脸嘟囔道：“都怪我，是我考虑不周，我再去打一碗回来。”
兰心说：“不用，今晚我也不想吃面。”转而向小女孩说：“玲玲，你吃吧！”
小女孩红着脸说，“老师，你吃。家里我妈给煮着。”
“吃吧，没事，吃了后回家再吃点。”兰心坚持说。
小女孩望着老师，眼睛里泪珠儿都快出来了，“老师，我不饿，真的!你吃!”
小女孩坚持不肯吃，兰心说，“好吧，老师吃。”
兰心吃完饭，我赶紧端着空碗拿去洗了。再转回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太阳还剩半个脑袋就落下了山坡。
此刻兰心刚刚补完课，兰心说，“玲玲，老师送你。”接着又转向我道，“一起去吧？”
我自然求之不得，立马喜笑颜开，之前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乐呵呵地答道：“好，我来当护花使者。”
听了我的话，她们两个都笑了，玲玲的笑却显得鬼精鬼精的。
出了学校，兰心想要拉住玲玲一起走，玲玲却一把挣脱开来，一个人在前面走，距离却始终保持在四五步开外。我知道这是小家伙在有意给我们创造机会。我搜尽枯肠，好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们的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田埂路，路的一边是一条很长很长的水沟，沟里的水潺潺地流着,是那么从容而自在。天空灰暗。有几只蝙蝠在飞，速度很快，倏地一下就消失了。
沉默良久，兰心忽地甩开我，紧走几步跟上了玲玲。这时候的玲玲已没有了先前拘束，她们两个又说又笑，轻风不时把她们的谈话传到我耳边来。
“你爸在家吗？”
“爸去外面打工去了，只有我跟我妈，还有婆。”
“哦，你爸妈那么辛苦，你一定要努力学好知识，向你爸妈汇报喔。”
“我知道了，老师。”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你努力，就一定能学得好，你的数学不是每次都能考到好成绩吗？”
“谢谢老师！”
听她们说话，我的注意力也被分散了去。我也很想加入她们谈话的阵列，但我没有这样做，而是在后面缓缓地跟着。
我们很快就到了玲玲家的院坝下，这是一个标准的农家独院，很显然是刚修建不久，四周连棵成年的树都没有。
玲玲站在院坝上，不停地向我们挥手，大声喊着，“老师――再见――”然后，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子。
看着玲玲完全消失在房檐下，我和兰心才转身慢慢地往回走。
这时，少了玲玲，兰心已失去了打掩护的对象，我清楚属于我的机会来了。
我说：“我给你写的信你看到了吧？”
“什么信？我没看到。你要说什么？”
我茫然。怎么会没看到呢？一定看到了。但我不想追究，却急切地说：“我前女友来的事你肯定知道了，奥，不，不能说是女友，只能说是老乡，我是特意在信里跟你解释的，我想当面给你说的，可是……”
“解释什么？跟我没关系。”兰心切断我的话说。
“怎么没关系？你是我的女朋友，正像我信里说的，你是我唯一的女朋友，我和她是已经过去的事了，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认可她过。”
“什么唯一？说得好听。这种话你可能对别人也说过吧！”
“我是真心的！你不信，我可以从这里跳下去！”我指着脚旁的水渠说。
兰心忽然笑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跳啊，跳啊！”
“我真的跳了？”我跨出一步，做出要跳的样子——其实我是不会真的跳的。
“你回来！”一个惊慌的声音响起。
我转过身，“你不信嘛，我找不到什么可以证明。”
“好，好，我信。”
“这是宽宥我了？！”
“笨的啊，要是不信你，开始我就不会理你，那封信我也看了。”
我真有些不敢相信啊。在这一瞬间，我感到我就像一个获释的囚犯似的，从真正意义上得到了解脱。
我连忙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计较的，我的姑娘有一颗像海一样辽阔的心。”
“嘴贫。我哪有时间跟你计较？你看到的，我忙着在给孩子们做一个补课计划。你来找我，可能恰好我去家访了呢。”
哦，原来我的忧思、我之所想都是我在庸人自扰哦，我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兰心已经距离我三、四步远了。我快速追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冲口说道：“心，我爱你！”
此刻，夜色朦胧，山也朦胧，天空中星光闪烁，秋虫在田间弹唱着美丽的歌儿。
五
1
爱是非常幸福的事，你会觉得连空气都是甜甜的，每天都让人兴高采烈，并感到未来一片光明。
匆匆又是一学年的结束，没想到的是，这一年暑假的一天，教导主任却来通知我说，下学期我的工作变动了，把我安排到了一个很远的学校。
这一消息有如晴天霹雳，有那么一片刻我简直懵了，我觉得它将是摧毁我幸福的致命一击。之后，我又固执地认为是钟建在打击报复，因为其它我找不出任何的原因。我的不平和愤恨撕扯着我！
那段往事我至今刻骨铭心。
那是刚到这个学校的第一年。钟建找到我说，学校没有房子住，让我暂时住进四面通风的办公室。但是，我后来打听到学校其实还有一间，但那是准备留给上面一个有关系的人的。我当时就跟他大吵。这不是桃子捡耙的捏吗？明显的黑嘛，我甚至还骂他不配作领导。
突然的变动，不仅是把我当作渣子一样的抛弃，对我还是一种耻辱，更重要的是要把我与兰心生生分割开，把我在这里产生的依恋和一切美好的东西分割开，使我一无所有。
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我想到的唯一一种方式就是找钟建算账！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出屋子，就满脸怒气地向钟建的住所奔去。看到我的样子，教导主任肯定是被吓着了，他肯定感到接下来会发生可怕的事，他立刻赶了上来，并在我身后喊：“老陈，老陈……”路过何姐家门撞见何姐他又慌忙吩咐何姐，“快，告诉兰老师。”
我怒目圆睁，停下脚步：“不许告诉兰心！你不准跟来！跟她无关！”
穿过庭院，再沿对面的教室向右拐到底就是钟建的家。我冲到门前使劲拍门：“钟建，出来，出来……”
须臾，钟建开门出来了。他惊诧地望着我：“你什么事啊？”
我指着他：“少装蒜，你会遭报应的！”
钟建一脸迷茫，“我不知道啊！”
“你说，我哪点不好，你为什么要下烂药把我调走？”
钟建双手一探：“与我无关啊，我什么都没做。”
“不要……”这时兰心忽然来到了我身旁，扯住我说，“你干什么？走啊，走啊！”
“跟你没关系，我今天一定要撕他的皮！”
我甩开兰心拉我的手，兰心又一把拽住：“你不走是吧，我们一刀两断！”
我霎时僵住了。这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好些人。教导主任也赶上来了。他与兰心合力，推推攘攘地强行弄走了我。
兰心把我带到了她的寝室，按着我在窗前的办公桌前坐下，说，“你冷静点哦，我给你倒点水喝哈。”
“我不喝。”
兰心哪里肯听，坚持给我倒了水，“你喝，喝了会好一点的。”
我接过水杯，捧在手心，愤怒和委屈交织着，合成一股酸酸的东西想要冲出来。
兰心搔了搔我的头，说：“没什么的，调就调呗，不能失了气节。”
“我……不能忍受……现在，因为你，我更不能忍受……他的用心太恶毒了，明显是要把我们分开……我不能离开你……”我痛苦地说。
“这有什么，我跟你去就是了。”
我愕然，跳起来，所有的不平忽然转为强烈的制止：“这怎么行？那边条件太差了，我会负疚一辈子的，我坚决不同意。”
兰心瞅着我的样子笑了，眨巴着那对大眼睛说：“好，就依你，但你得听我一句话，放下包袱，以后可不能再冲动了，吃一堑，要长一智。何况，这次调动不一定是坏事，常言说，｀祸兮福之所倚＇呢。”
只要兰心幸福，我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我重重点了点头，并一把抱住了兰心，眼泪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了。
有朋（不，是有妻）如此，未来再多风雨，我何足惧哉。
2
这个暑假，兰心特意把我带到城里去玩了一天，说是給我散心。在城里，我买了很多我喜爱的书，见到了兰心在机关工作的好友。
“我告诉你们，国家领导人讲话了，说，知识就是生产力，要落实好知识分子的政策，把他们解放出来……”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呀，我们听得眼睛发亮。
好友又说：“……现在，我们正在制定规划，正在落实改善教学条件，提高教师待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真是一场春雨啊，一场及时的春雨。从友人那里离开后，我们的心情格外舒畅，有种感觉，仿佛觉得天地格外地宽阔了，阳光也特别地温和宜人。
接着又去了兰心的家。
兰心的家座落在半山腰，横有三间瓦房，纵有二间，墙垣有土墙也有用石块垒起来的，土墙大多风化，石墙有点像岗楼，猫眼无数。房子都不算高，高的有四、五米，矮的二、三米，十分简陋。
刚到院坝里，兰心的母亲就出来了，看见我们她嘴里正在念叨着什么，她简单地问了句回来啦，就转身坐到门槛上看着我们笑。她的脸色蜡黄蜡黄的，即使笑着也不生动，和我过去见到的样子比起来颓丧了许多。跟着兰心的父亲迎了出来，脸上充满了笑容，他顺手拖了根吃饭用的那种又长又高的条凳搭在台阶上，热情地招呼我坐。
兰心的父亲戴了顶绿色的军帽，外罩兰色的四兜上衣，看上去倒也精干，唯一的缺陷就是又黑又瘦。我在兰心的屋里看过他的照片，年青的时候可是又白又帅。兰心把她的父亲拉到屋里，说了几句话后，父亲就出来了。
他跟我打招呼说：“我上街去下，你先坐会儿。”
我赶忙站起来：“不用管我，有事你忙你的。”又问他，“需要帮什么忙不？”
“不用，你休息就是。”
兰心的父亲下了石阶，很快消失在竹林密布的院坝下。
我在台阶上坐着，过了很久，仍不见兰心出来，便起身朝屋里走去。原来兰心跟她母亲正在灶屋里忙着给我做打间饭（俗语打幺台），她母亲在灶台边忙，兰馨在灶台下烧火。我赶快走上去，蹲在兰心身边帮忙烧起火来。
“不用。”兰心说，“你到外边去，这里烟薰火燎的。”
“没事，反正也是闲着，再说这些事我也做得来。”
灶膛里的火熊熊地燃烧着，火光映红了兰心的脸。我怀着好奇的心向兰心问道：“你二哥，三哥他们呢？为啥一直没看见？”
“今天，他们可能在外面做事，他们只要一出去，一般都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兰心抓了一把柴禾放进灶膛里，然后又说：“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家，家里兄弟姊姝多，又穷，妈还有病。”
“说这些做什么？你也知道，我们家跟你们比也好不到哪里，这才叫门当户对，再说，我要的是你，又不是你们家。”
兰心噗地一下笑了。灶膛里的火苗窜得更高了，发着呼呼的欢叫。
“倒是你妈，看着叫人担心，我觉得这次看见的样子，和以前不同，好像还有很严重的支气管炎，你看她，出气都很困难，像拉风箱。”
兰心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弯腰去抓柴禾。我分明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了，而且还有些凄惶，我瞬间后悔起来，恨不得自己搧自己两耳光。这时我忽然生出一种雄心来，如果有条件，我一定好好帮兰心的母亲治治病。
打间饭做好了，伯母给我和兰心一人做了三个荷包蛋。我固执地不肯吃，拗不过兰心的催逼，我说，“不如这样，我本也不饿，我们俩合吃一碗，另一碗让你妈吃如何？”
兰心点点头，我立刻捧起碗送到伯母面前，说，“伯母，你也吃！”
伯母慌忙推阻道，“不，你们吃！”
“我们这里还有，我跟兰心一起吃。”
“你吃，妈。”兰心跟着劝道。
伯母瞅了眼兰心，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才从我手里接过碗去。
不久，兰心的父亲从集市上回来了，他一只手提了一大块猪肉，另一只手里拿了一盒象棋。他放下猪肉，然后向着我说：“走，我们下棋去。”兰心也顺势推我说：“快去，我爸棋下得可好啦！”
一听说老人家棋下得好，我立刻充满了斗志。我下棋也有些历史，不说打遍天下，在学校里也鲜有对手。但我惊异于他为什么知道我喜欢下棋的事，他告诉我说，是兰心刚刚告诉他的，他还说，他原来当兵的时候就会下棋，参加抗美援朝后，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才回到农村。
看着眼前瘦瘦的老人，我肃然起敬起来。
接着，我们开始下棋，他的象棋确实下得不错，有好几次，明明就吃了我的子，可是，他却装着没发现。
吃了午饭，已是下午二、三点钟，兰心领着我到她们家的后山上去转了转。
我们来到兰心家后院的山坡上，兰心指着山脚下的一方大池塘说：“这个池塘是大哥承包的，小时候我们几个小女孩，经常到池塘边摸鱼，有一回，有个小女孩还掉进了水里，幸亏被救了。”
随后，我们又转到了背山的一面，那里地势非常开阔，站在山嘴上就像站在半天里，我们的后面是一大片土地，前面是一条东西纵横的沟壑。
兰心说，那是她们家分的包产地，过去她和她三哥经常抬大粪来这里浇庄稼，为了偷懒，那时她三哥总是走后面，把桶绳放在离她很近的一头，一天下来，累得她动也不想动。
山嘴对面的山粱上，是兰心小时候读书的地方。她说，因为母亲有病，好多时候都不知道煮早饭，吃早饭是她最奢侈的事，经常是睡眼惺忪的时候就得从床上爬起来，背上书包去上学。中午的饭，都在学校食堂里蒸着吃。有一次，蒸饭的水被弄倒了，煮成了夹生饭不能吃，还饿了一天呢。
在兰心的心中，这里有着她小时候无穷无尽的故事，说起它们，在兰心眼里仿佛就还在昨天。这里面有她儿时成长的快乐，也有她苦涩的承载，昨天、今天、明天的牵挂和依赖。
我因此忽然感悟，和兰心比，我的那点挫折算什么呢？我如果不奋勇，真是辜负了我的好姑娘。
六
1
我新到的学校叫凤凰中心校。
这儿没有集镇，要办什么事，买什么东西，必须到镇上去，镇子距这里20多里路，没有汽车，都是步行，往返就是一天的功夫。
学校座落在一个山坳里，三面环山，随着山沟往里走，是无尽的庄稼地，学校占地两三亩，初中班六个，小学班十二个。
传说，很早以前，这里本没有人烟，有人挑了柴禾在山梁上休息，忽然间，看见一对金凤凰哗啦啦从山坳里飞出来，直冲云霄。一传十十传百，慢慢地才有了人到这里定居下来，解放后，人民政府取其义，就在这里办起了学校。
学校给我安排了一个套间供我居住。套间差不多10个平米，中间砖墙隔着，对于我算是雅居了。兰心与我同来的，她忙前忙后地替我安排了居室布置和卫生整理，第二天，因为忙着她所在的学校也要开学，我们便在无比的眷恋中分别了。
送走她，回到宿舍，顾影惆怅，我便翻开常读的《三毛流浪记》以排解心腹。书中竟滑落出一便签来，娟秀隽永的字迹立刻映入我的眼帘。
一切都会过的，明天回更美好！只要你灿烂，老天自会给你精彩！
——这是兰心特意给我的。忽然间，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被安排担任初一二班语文教学。初中语文教学，我早前已上过一轮，算是驾轻就熟，但是我不敢轻视，我打定主意要全身心地投入。
开学一周后，我在班里举行了一次摸底考试。考试结果把我吓了一跳，班里平均成绩不到75分，高分只有两三个，二三十分的竟有四个。这怎么得了？偏远地区与发达地区的学生之间的差异，真是叫人不敢想像。我制定了一系列补救措施，像扫盲一样力争带动每一个学生。
一天，我正在办公室里给学生批改作文，校长忽然来到我办公桌前，满脸堆笑地说：“老陈，跟你商量一下，下周学校开展第一学月语文教研课，你准备一堂怎么样？”
我抬起头，有些诧异地说：“你说我吗？”
“是啊。”校长回答。
这时，办公室里有好几位老师在座，从眼角的余光里，我看见有人似有藐视的神情，好像说我一个乳嗅未干的小子不配担任此种大任，我的心立刻升起那种被压抑时才有的倔强，立即毫不犹豫地应承道，“没问题啊，你安排了就是。”
“那好，我们就说定了。”
这堂教研课是挑战，弄好了是被人承认，至于校长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他的脸一直都在笑，很温和，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不是一般意义的课，还没开始就己经有了硝烟。放学后，我怀着满腹的心事回到了宿舍。我把兰心留给我的字条从书页里抽出来看了一遍，心中忽地明亮了起来。
吃过晚饭，我就把自己关在了寝室，一头扎进了课前准备之中。山村的夜特别地静，静得只有桌前的日光灯发着嘶嘶的响声。到了下夜，我终于完成了初稿。
一连几天，忙教学后，我就坐在办公桌前，参阅资料，仔细推敲，一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教案很快就出来了，但我不敢肯定，于是我就拿着教案去请示校长，曾经有位哲人说过，做事情不只是看你是不是最好，还要看你态度是不是够端正。
校长与我同住一个院子。他的寝室与整个院子寝室的结构相同，不同的是他把里间做了卧室，外间专门做客厅。客厅陈设简单，仅一套竹制凉椅而已。
初见我时，校长一脸惊愕的表情，可能是他根本就没想到我会上他那里串门。
我拿出备课本，向他讲明了意图，校长喜不自胜地说：“好，好，我马就看。”
我怀着不安的心情，等候校长的审阅，看完后他说：“很有新意，教案本身也很详尽，可操作性强。”
校长的点评使我增添了对教案的信心，实在说，来之前我内心是忐忑的。
“谢谢校长夸赞！你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
校长顿了一下说：“暂时也没有……这样吧，干脆下星期一就把它推出来，你看你来得及不？”
“来得及。”我不加思索地说。
“好。”校长起身握住我的手， “我很期待，预祝取得圆满成功！”
2
公开课在星期一如期进行。这堂公开课比预期的效果还要好。
上课铃声一响，我就准点踏进了教室。
讲台下，学生们端端正正地坐着，比以往更加劲头十足。听课的评委有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和教师代表，他们全都以学生的姿态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在开始的瞬间，我的心禁不住怦然直跳，额上也浸出了细密的汗珠。随着课堂的深入，我很快进入到忘我的境界，与学生真正融为一体。我讲话的声音时高时低，如山间的清泉流进学生的心里。学生们完全被我讲授的知识吸引着，眼睛里放着异样的光彩。课堂的最后，我以读代讲，让学生再一次集体朗读课文，深层次感受作者的意图。
我看见，校长和老师们也在跟着学生轻声的朗读，回味着作者所创造的净美。下课后，学生们余兴未尽，还在你一句，我－句热烈地讨论着。
校长走到讲台前，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辛苦啦，祝贺你！”
教室里群情亢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望着台下的校长、老师和学生，我的内心无比感动。
3
教研课是讲了，也获得应有的成功，然而这样一来，更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和不满，好像我夺去了他们饭碗似的在背后发泄。
周三下午第一节课后，我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愤愤的说话声，说话的人与我面背而立，从他所在的位置和背影，我立即就知道他是本地从教多年的中年教师赵德刚，与他对面而谈的是与我同属一个年级的邓老师，我记得那天校长给我布置任务的时候，就有他们两个在场。
只听赵老师说：“他算什么？一个刚来的，我教书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在哪里穿开裆裤！”
“就是，哪能和你比……”谢老师接过话，火上添油地说着。一见我走了进来，马上就止住了，又给赵老师使眼色，然后迅速转身若无其事地改他的作业。
我自然明白他俩背后议论的是我，但是，我没有躲避，而是主动迎了上去，“咦，两位在讨论什么？也说来我听听？”
赵老师立刻转身红着脸笑道：“没啥，我们在说一个学生，仗着他老子有钱，拿钱找同学帮他抄作业。”
我骂：“狗日些，有点不叫话！”
谢老师扭过头，苦笑着附和道：“就是，就是，现在世风日下，一切向钱看，学生们读书都不如以前用功。”
我径直走到我办公桌前坐下，翻开教参独自参阅起来。办公室里一片沉寂，谁也不愿意打破这个格局，我更是懒得说。
然而，我心里直是翻江倒海，心说，“在背地里嚼舌头算什么？有本事自己上啊！”
此事过后没多久，校长忽然宣布召开晚会，自从我来到这里，晚上还基本没上过班呢，因为学校并不要求，我一直庆幸，在远离皇帝的地方，毕竟还是有他好处的，今晚这种会，还是第一次。
晚会学习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文章，公告了普调教师工资的重要信息，最低工资上档到一百以上。
校长神情激昂地说，我们的国家正在走上百废待兴的道路，教育工作也将越来越受到重视，未来可期，“臭老九”一定会成为香饽饽。少年强，则国家强！希望老师们振作起来，努力为国家兴旺发展多培养可用人才。
这是多么强劲的号角啊！但愿它来得更猛烈些！办公室里，老师们无不群情振奋、拍手相庆。
接着，校长强调了学校的教学教研活动，他说，这次教学教研活动，陈老师表现突出，课上得好，富有创新性和指导意义，因此，校委会研究决定，任命陈老师为一年级教研组长，希望陈老师不负众望，把担子扛起来，把学校的教学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
一堂教研课，我没料到校长给了我这么高的评价，我实在是受宠若惊。校长的话音落下的几秒之中，办公室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清楚地听见。忽而才响起稀落的掌声，接着才是暴雨般的掌声。
我回头偷偷瞥了眼赵老师，他的脸凝若寒霜，但他还是抬手鼓了掌。我忽然想到自己前日在心里对他的针锋相对，竟有些愧疚起来。我因此毅然决定要抽个空闲和他开成公布的谈谈。
4
十二月十日，是我难忘的一天，从这一天开始，我的人生开启了另一扇大门。
这天，天刚蒙蒙亮，我就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屋后的操场上晨跑。
今晨没有雾，农家房顶上已有炊烟袅袅升起，偶尔有几声狗叫，特别地响亮。操场边沿的草坪上结着厚厚的霜冻，泛着耀眼的白光，一直照射进人的心灵深处。我沿着操场四周奔跑着，霜风扫在脸上钻心的凉。到第五圈，我慢慢暖和起来。
天色渐渐明亮了些的时候，操场东北角一颗高大的皂荚树上，鸦鹊子从窝里飞出来栖在顶端的树枝上呀呀喳喳的叫个不停。
我抬头望了一眼，忽然想起小时候人们常说的一句话：“鸦鹊叫喜事到。”我想不到我有什么喜事，只是苦笑了笑，又继续跑了几圈，直到额头微微渗出汗珠才回到寝室。
当天，我的课特别的少，上午上完第二节课后，我正要回宿舍，校长满面笑容地找到我说：“老陈，告诉你个喜事，刚刚教办人事干事来了一趟，他说接教委通知，叫你下周一到县委XX综合办报到，说是调你去协助工作，他专门为你的事来的，本想亲自告诉你，知道你在上课，所以叫我转达。恭喜你哟！你要尽快报道，上面催的紧哦。”
我不敢相信似地问：“真的假的啊？”
校长确凿地说：“这种事，我能乱说吗？”
正像校长说的，这的确是个喜事。但是它与我的突然来到，我忽然间竟有些茫然。离开教育一直是我的心愿，但它又却是在我已经完全热爱它的时候，并愿意把一腔热血奉献给它的时候才到来。老天给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哦。
我快速地向寝室奔去，我要写信，我要把这消息和我的心情告诉兰心，让她给我决定。但回到寝室我又否定了，我和兰心分开快半年了，我非常想她，我决定亲口告诉她，包括我的思念。
这一夜，我怀想着对未来美好日子的憧憬，和很快就要和我可爱的姑娘相见的激动，失眠了……
一周以后的早晨，我推开门正欲离校而去，眼前的情景竟把我惊呆了。
我的门前齐刷刷地肃立着我的学生们。一看见我，班长就领呼道：“老师好！”，然后是学生们整齐的呼声，“老师好！送老师！老师平安！”
接着，班长走上前，恭敬地送给了我精致的留言卡。
学习委员手捧鲜花告诉我说，“老师，这是我采摘的山花。”
平日里调皮的学生，送给了我他舍不得吃的皮皮糖。
……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特殊的经历，它让我感到了作为教师的无尚荣光和神圣。望着这一张张稚嫩的脸，我早已热泪盈眶。
可爱的孩子们啊，老师爱你们！祝愿你们健康成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简介：何义伦，男，四川射洪市人，市作协会员，精短小说学会会员。有作品刊发于《四川农村日报》《华西都市报副刊》《遂宁日报》《现代艺术》《奔流》《西南文学》《精短小说》《四川散文》《当代文学（海外版）》《楚风作家》《成都文艺》《川中文学》等纸刊。
通联方式：手机15983053562 QQ3401639135；通讯地址：四川省射洪市太和街道振洪路西太和一小教师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