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话,我真讨厌上班。尤其是起这么早上班。”瘦的像一根棍子的秋芬大清早就开始抱怨。
“你这话说的,好像别人很喜欢上班似的。”胖的连衣服都是多余的夏梅回答道。
服装厂一天的工作,都是这样开始的。如果不是因为贫穷,如果不是为了能够过上好日子,哪个农村的女人愿意忍心拒绝孩子用泪水的挽留。工作终究是一件无聊的事,更何况是887制,即使它能让你受到钱的安慰。
“听说了嘛,以前咱们一起共事的娟,又生了一个儿子,这已经是第三个儿子了。”秋芬一边忙着手中的事,一边说着。
“我真佩服她的勇气。她嫁一个会挣钱的老公也是享福,专门生孩子,不用像咱们这样出来上班。”夏梅看了一眼秋芬回复道。服装厂就这样,一边做事,一边聊着天打发枯燥无聊的工作。
“我的新房子,却按照我爸的想法来装修。我真不想要了。”秋芬又说道。
“确实没有装修好。地砖颜色都不适合我们年轻人。”夏梅点了头说,“等以后有钱了去县城买一套吧。”
服装厂这点还是具有人性化的,可以自由交头接耳。这让人想起农村早晨洗衣服的池塘,除了洗衣服的声音,还有妇女们的八卦声。
“哪有钱哟,先凑合着住。等儿子长大结婚再去买。”
“那你得等十几二十年才能住上称心如意的房子。”
“养孩子真是不容易,小时候操心他学习,长大了还得愁房愁车。”
“谁说不是呢,现在的父母都不好当啊。不但要操心学习好不好,还要担忧他的生命安全。”坐在秋芬对面的满头白发的春娇抬起头说道。五十来岁的春娇还能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起拼,说明她还没有老。
“此话怎讲?”
“你们知道吗?”春娇探过头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咱们老家那边××中学门口坐着一个妇女,一天到晚拿着一把菜刀,疯了。”
“她为什么拿着一把菜刀,为什么疯了。”秋芬和夏梅对春娇爆料出来的新闻感觉特变吃惊。
大家且听春娇娓娓道来,
“她跟我一般大年纪,半年前还像我们一样在外面上班挣钱。突然听说她儿子在学校被人砍死了。
她的儿子在上初二,学习成绩可好了,班里的班长。眉清目秀,成绩经常是班级里第一第二。莫说她心里多有盼头,就连老师都喜欢。有一次,听说是上课的时候,有个学生在课堂上玩手机。那老师让玩手机的学生上交手机。这学生可是学校的小混混,老师扇他一巴掌,他能一巴掌还回的那种。小混混跟老师杠上了,最后老师让班长去替他收了那小混混的手机。
放学以后,那个小混混找来他表哥,他表哥喊了一群社会小混混把她的儿子团团围住。你想啊,那还是个学生,细皮嫩肉,一脚一脚的踹啊。就像一朵白莲花,硬是一脚踩进烂泥里了。可怜她那优秀的儿子呀,给活活生的踹死了。”
“那后来呢?那小混混抓了没有,杀人偿命了没有?”秋芬和夏梅听得特别入迷,催着春娇讲下面的剧情。
春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到,“没有哟。要是偿了命,她估计也就不会疯了。
小混混在学校能这么猖狂,家里还是有点实底的。她儿子当时被打死,小混混的表哥立马逃匿了。至于这个小混混嘛,未成年,不予追究法律责任。听说他父母给他转学了,也有的说没转学,天天有人护送上学。”
“真是太令人气愤,杀了人还能那么潇洒。”秋芬愤愤不平。
“那赔钱了吗?”夏梅又问道。
“钱是赔了。不过她说了,她不要钱啊。她说,杀人偿命,她要那个小混混给她儿子偿命。”春娇细声细语地说道,“杀人的那家父母说了,要多少钱都给。她不答应啊。于是啊,她就把家里的菜刀拎出来了,天天蹲在学校的大门口,守着,只要那小混混一出现,她就用菜刀冲上去。
当时啊,派出所的警察都来了。把她绑到派出所去,又把她送回去了。她又拎着刀出来了,守在学校的门口。派出所跟着遭罪呀,还得天天派几个警察在学校门口看守着她。
刚开始她哭天喊地,闹呀,那个惨呀,叫得人的心都碎了。她质问校长,质问警察,‘到底是受害者需要保护,还是杀人凶手需要保护。’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天天闹天天哭,弄得上学的学生都害怕呀,弯着路走。这一坐就是半年,把一个好人坐成乞丐,把一个人好人坐成了精神病人。现在那些学生也不怕了,只是警察还没有撤。”
“那么,她老公呢?她老公不管不顾吗?”秋芬问道。
春娇突然显得异常愤怒,“别提她老公了,她那老公简直就不是个男人。你说这儿子两个人都有份吧,还是跟男的姓。
刚开始她老公也不答应赔钱的事。她老公也赞成她这么做,天天还给她送饭去,送水去。时间拖的越来越长,她老公估计耗不下去,偷偷地跟小混混的父母达成赔钱的合约。可怜她呀,一心为儿复仇,她老公却背着她拿了钱。到头来,她老公来劝她回去,她还蒙在鼓里,对她老公说,‘不回去,我要为咱们儿子复仇。’
她老公觉得她的精神可能失常了。刚开始天天去看她,后来变成两天一次,三天一次,最后索性一次都不去了。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男人嘛总要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她老公居然说她精神失常,跟她离婚了。她老公跟她离婚了,她都不知道。只记得,她老公好久没有出现了,突然有一天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子来到她身边,拿着一张纸让她签字。她没读过书,不识字。刚开始她不愿意签字,她对她老公说,‘我不要钱,我要他杀人偿命。她还傻傻的以为那张纸是赔款合约。其实啊,那是一张离婚协议书。她还不知道她老公早就拿着儿子的赔款娶了别的女人。”
“她老公真不是个东西。”夏梅也愤愤骂道,“这个女的真的不值得。”
春娇又惋惜地说道,“谁说不是呢。到头来儿子没有,老公也没了,家也没有了。你们是不知道哟,一个好端端的人突然变成一个疯子一样的乞丐,想想那心里有多难受。半年呐,没离开那个位置。蓬头乱发,你想想半年没洗没梳了,该是个什么样子,身上的衣服也是半年没换了。双手捧着儿子的照片,照片已经模糊不清,辩不出她儿子的模样了。一把菜刀放在身旁,锈了钝了。她现在的样子就像那把生锈的菜刀,那把生锈的菜刀也像疯了的她。她就牢牢地坐在那里,仿佛屁股生根发芽长进了土里,一动也不动。疯了,是真的疯了。好端端的这么个人,半年前还像我们一样的上班呢,就这么疯了。”
“真是太可惜了。”夏梅听完故事也只剩一声叹息。
“我们上初中那会儿,宿舍楼那边有一片杉树林。有时候也是看到好多小混混在那里抽烟,晚上有人扇耳光。”秋芬听完故事倒没多少感叹,反而让她回忆起自己的初中生活,“现在想想,真是感谢当年那些小混混的不杀之恩。”
“我们湾里也有一个男孩,也是上初中。”秋芬又想起了一个故事来,“他爸妈离婚了,跟奶奶一起生活。再学校被人打聋了一只耳朵,在家里休息了三个月。到现在都不敢去上学。想想我那儿子啊,现在调皮捣蛋,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惹是生非。到时候实在不行,等他上初中的时候我就不出来打工了,回去陪着他。”
“你儿子还小,才上一年级。”夏梅提醒着。
“是还小。昨天打电话跟我,要吃肯德基。我就说,期中考试能考两个一百就请他吃肯德基。他居然信心十足地答应了。哈哈……”
工作还在忙着,整个车间的机器声“嗡嗡”认真运转着。秋芬和夏梅好像又聊到了其他的话题上去了。至于刚才春娇讲的“疯子”早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