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关掉台灯,黑暗吞噬方寸房间。室友初入梦乡,发出轻微的浅鼾声。我透过窗户,俯视窗外的街灯,肃静的橙黄色灯火照亮了繁华的城市,却等候不到车水马龙。繁华在寂静的灯火下沉淀,城市里隆隆的繁华余声还震荡在深夜宁静的空气里。
陡然抬头,看见半轮弯月落在窗口。今晚这弯月没啥看头,且不说是亏月,并且是长了“毛”的月。月亮的周围散布着一圈黄晕,仿佛电压不足的灯泡发出的光芒。弯月仿佛在天空挂不住了,这时刚好一滩淡淡的白云把月亮托了起来。我向苍穹四处寻觅,还想找出一星半点其他光芒,似乎所有星辰隐退,浩瀚的夜空,独此弯月夜游,真是应证了“月明星稀”这个词。
每当抬头望月,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杜甫的那句诗,“月是故乡明”。乘着明月回到故乡的大山里,再回到童年的时光,记忆中那时候的月亮真的是“皓月当空”,即使是弯月也一样的明亮,像一块玉晶莹剔透。但是我觉它更像夜晚的眼睛,温柔,传情的目光静静地守护山里每一个人的美梦。那一轮山月脉脉含情的流光里全是我的童年趣事。
记得小时候过中秋节,父亲会下山买一提芝麻饼回来,一提也就六个。那种芝麻饼直径约摸五公分,厚度一公分,饼的两面布满了黑的白的芝麻,里面的馅有两样记忆深刻的东西,那就是冰糖和橘子皮。芝麻饼咬起来比较硬,但是口感非常好,那时候也是贫穷山沟里非常奢侈的节日美食了。现在三十多岁,吃过千万种月饼,但还是觉得儿时的芝麻饼最好吃了。
父亲把月饼买回来后,我们兄弟姐妹从白天一直惦记到晚上,圆圆的满月从天边缓慢扬起登场,父亲这才拿出月饼,一人发一个。我们拿着月饼并没有囫囵吞枣地吃下去,而是拿着月饼乘着月色跑了出去。这时家家户户的孩子都拿着父母发的月饼,不约而同相聚在月色下,一起赏月,一起吃月饼。记得那时有一首歌谣,“我走,月亮跟着我走,我吃月饼,不给月亮吃,馋死你……”我们一群孩子高举着月饼,在亮的透彻的圆月下追逐,嬉闹。我们一边享受着芝麻饼的美味,一边玩着互相踩影子的游戏。那时的明月皎洁,仿佛真的能看见吴刚砍树的身影,心里还心疼吴刚,是不是太辛苦了,一辈子都砍不倒一棵树。
小时候,虽然几乎每个夜晚能见到明月,但是从来都不敢用手指头指着月亮。奶奶告诉我们,月亮是不能用手指的,不然晚上月亮趁我们睡着的时候下来割我们的耳朵。奶奶的话,我们听的非常认真,从不敢用手指头着月亮。偶然有一次晚上,趁没有人的时候我偷偷用手指头指了指月亮,没过多久我的耳朵果然烂掉了。月亮仿佛成为了天上的“荷花”,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年纪渐长上了学,学习很多诗歌,才明白月亮不但可以用手指,明月还是千古诗人的宠儿。从李白的《静夜思》——“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到杜甫的《月夜忆舍弟》——“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原来明月成了思念的寄托。王维在《山居秋暝》里写道,“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明月的静,清泉的动,皓月当空的夜晚清新,幽静,优美,和谐跃然于纸。
明月从唐朝转到宋朝,终于轮到苏轼上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用明月诠释了千古以来困惑在人们心头的人生悲欢离合。人生如月,从弯月到圆月,再从圆月到月牙儿。月圆月缺,千百年来周而复始,只是人生只有一次,无法重来。我抬头默默静望窗外那轮迷茫的亏月,仿佛看见了当下困惑的自己。女人怀胎十月,即可分娩,我怀着理想十年,都不见开花结果,真担心会胎死腹中。皓月当空,圆如玉盘的人生还没有到来,正如屈原所说,“路漫漫兮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昔日月下的儿童,现在已然是三十多岁的中年。月还是那一轮月,人却不是当年的人了。当年苏轼月下游赤壁,写下千古名篇《前赤壁赋》,他感慨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明月遨游于苍穹,千百年来容颜不改。月下之人人生不足百年,世界那么大,却还不能去看看,日日忙于生计,困在钢筋水泥的房子里,实在是坐井观天。生在泥土之上,愿走遍大江南北。他日飞仙,愿于日月同游。
九百多年前苏轼月下游赤壁,想起一代枭雄曹操兵败赤壁,“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九百年后的我,在这朦胧的月色里怀念一代文豪,千古流芳。日后再过多少年,在同样的月色里会有谁怀念今朝呢?人的一生要在天空里留下光辉,像明月一样,才会让人抬头瞻仰,才会在岁月的长河里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