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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年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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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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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清明节成为我每年必修的功课。也许是从小受父亲的熏陶,也许是因为现在离家近的缘故吧,也许是父亲渐渐苍老了吧。

虽然家里没有皇位继承,但是家里的责任和习俗还是需要人来传承。我是家里的长子,自然由我优先替父亲分担家庭责任,传承家族习俗。打我记事起,每年元宵节和清明节父亲都会带着我漫山遍野,荆棘丛林去祭拜祖先。

住在大山里头的时候,家里特别穷困,温饱都是问题,但是祭拜祖先可不寒酸。我隐约记得,那时候的祭品可是半碗米饭,一刀肉,一条鱼,还得备一壶温热的老酒。那时候我们的日子可是一天三顿红薯看不见白米饭,一个月看不见一块肉,唯有湾里吃酒席的时候才看见有人喝得酩酊大醉。

大约十来岁,我便是父亲的小帮手。父亲小心翼翼地提着祭品在前面寻路,我提着香纸鞭炮跟在后头。每到一处坟前,父亲先起是摆好祭品,然后拿出打火机点燃黄纸。父亲一边烧纸钱一边吩咐我取出三根香,一根红蜡烛,父亲在熊熊燃烧的黄纸上点燃三根香,我学着点燃红蜡烛。红蜡烛被我烧了很久还是没点燃,父亲便教我,让蜡烛粘一点燃烧的黄纸就可以轻松点燃。最后父亲点上鞭炮,待到鞭炮劈哩叭啦的炸完了,我和父亲再向坟墓行跪拜之礼。父亲一边拜一边喃喃自语地祈祷,“……今天清明,带着孩子来跟你扫墓,你要保佑孩子平安长大,保佑孩子会读书,保佑在外面打工的人发财,保佑老人健康,长命百岁……”每到一处坟前,父亲行跪拜之礼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祷告致辞。看着父亲虔诚的样子,我坚信人死后肯定是成仙了,应该不会转世投胎了。

在我记忆里,清明节祭拜祖先父亲从来都没有缺席过,但是今年父亲却没能去祖宗的坟前扫墓了。

清明节素来都是“雨纷纷”,但是今天的清明节并没有下雨,只不过是阴沉沉的,早上八点我便开车带着父亲回深山老家祭祖。自从我们搬出大山,故乡已经荒芜十多年了,旧房子早已不见了房顶,一扇千疮百孔的木板门却还挂着一把锈锁,放眼环山,翠绿一泻千里,就连走兽行走的路都看不到,唯独一群飞鸟在上空来无影去无踪。虽然活着的人离弃了这里,但是我们的祖宗还守护在这一片土地里,他们就藏身在那翠绿之下,东南西北各个山角落里,此时此刻真的是考验后人的孝心的时候。

我们的祖坟有三十多处,漫山遍野,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祭拜。丛林把我们淹没,野草灌木把十多年前的小路淹没,荆棘拦我们的去路,所以我们除了东奔西走,还需要靠着以前的记忆找路,凭借去年插的花找坟墓。不一会儿,父亲便大汗淋漓,气踹嘘嘘。父亲拍着额头说,“我不行了,头脑发晕,估计这病又要犯了。”

大约在十多年前,父亲在工地上做小工,有一次突然晕倒了,被工友们送进医院,查出来严重的颈椎病。颈椎病引起压迫神经,导致头痛,站立不稳,最后出现晕倒。这个病已经伴随父亲十多年了,每年都会病发几次,每发一次上吐下泻,不吃不喝,仿佛大限将至。有一次父亲犯病了,躺在床上呻吟,街坊邻居打电话给远在外地的我,说父亲要叫车送回老家,那一次真的把我急哭了,大晚上我从武汉急匆匆赶回家。因为当年我奶奶便是在回去的路上断了气。

看着父亲那一张经历六十六年岁月的脸庞,满是斑驳,满是沧桑,那六十六年的头发从厚到薄,从黑到白,我感觉到父亲真的苍老了很多。想当年,父亲年轻的时候漫山遍野砍柴,开荒种地,把额头的汗珠洒满大山的每一个角落,养活一家人,撑起一片天,如今苍老了,纵然是双腿仍在,却去哪都已经不方便了。想到此处,我的心里不禁对生命隐隐约约有一丝悲悯,有一丝凄凉。

我担心父亲旧病复发,便让他在大伯家休息,然后我去车里取了一瓶饮料递给父亲,对父亲说,“没事,你就在我大伯家休息,我去就行了。”那一刻,我感到了孤单,以后的日子里也许父亲不会再陪我前行了,我也感觉到父亲已经成功把家庭的责任交到我的手上,他可以高枕无忧了。

从早上九点钟开始扫墓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才结束,然后我和父亲扛着锄头去竹林里挖竹笋。清明节的时候也正是竹笋破土的时候,所以每年回老家扫墓我和父亲都会挖一些竹笋带走,怀念家乡的味道,品尝春天的味道。

我扛着锄头走在前面,父亲夹着蛇皮袋跟在后头。走进一片竹林,只见破土而出的竹笋尖尖的脑袋,大约有四五十公分高,有些个头比我还要高,密密麻麻比城市的高楼大厦还要密集。我放下锄头,看着这么多春笋真让人眼花缭乱,都不知道从哪一颗开始挖才好。

终于我挥起锄头,一锄头一支竹笋。我在前面挖,父亲打开蛇皮袋往里面装,不出一会儿的功夫,蛇皮袋被撑的鼓鼓的,一直到饱到袋口。我还想多挖几支,父亲说道,“算了吧,不挖了,已经装不下了。”说完父亲双手握紧袋口试着提了提又说道,“够了够了,已经提不动了。”我这才罢手,把锄头递给父亲,我接过父亲手中的一袋竹笋,准备提起来就走。

我这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贪心了,居然提不动那一袋竹笋。于是我半蹲下去,把蛇皮袋放在后背,然后慢慢地往肩膀上拽,直到掉在我的后背,我这才慢慢的直起大腿,弯着腰,驼着背蹒跚往回走。父亲扛着锄头跟在后头。

还记得以前挖竹笋,那时候是父亲在前面挖竹笋,我跟在后面捡竹笋。挖好竹笋后我想要忙扛竹笋,父亲都不让我扛,生怕累到我生怕把我衣服弄脏了,自己提起竹笋放在肩膀上,健步如飞地往前走,而我扛着锄头慢悠悠地在后头跟着。还记得父亲实在需要儿子帮忙抬东西的时候,他都会把物体的中心往自己的肩膀那边挪,生怕儿子的肩膀压多了重量,哪怕是我有这个力量。我知道苍老的父亲已经不能再为他的孩子保驾护航了,他的爱已经力不从心了。我们的家已经把父亲的腰杆子压弯了,而我需要直起腰杆子替父亲撑起这个家。

青山依旧,春色如故,在这座大山里头,我依稀记得父亲年轻过,在水田里春耕,在旱地里播种,往菜园子里挑粪……那时候的父亲体力真充沛,那时候的父亲真的年轻,只是父亲再也回不去像春天一样充满活力的岁月了。我突然害怕清明节了,害怕父亲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害怕清明节扫墓的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在寂静的山林寻路。

但愿岁月能够善待我的父亲,让他少一点病痛,多一些健康。虽然他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事,但他就是我生命里最伟大的人,因为他给予我生命。有父亲在身旁,我还能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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