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

妹妹要结婚了，时间定在10月2号，9月30号，我得开车从武汉出发，赶往江苏省，参加妹妹的婚礼。从武汉到江苏，大约900公里，如果中途不休息的话，需要开九个多小时。毫不夸张的话，妹妹的姻缘横跨了半个中国。

妹妹远嫁，一大部分原因在于姐姐，因为姐姐也远嫁江苏。想来算算，这次是我第二次去姐姐家了。第一次大约在14年前，那时候我刚从学校辍学，姐姐家是我踏入社会的门槛。那时候大外甥才五岁左右，小外甥才一岁，如今大外甥上高三，小外甥上初中，个头都已经超过我这个当大舅的了。都说姑姑疼爱侄子，舅舅喜欢外甥，说来惭愧，姐姐家这两个外甥还真没有好好去疼爱过，忽然他们就长大了，比我还长的高。

晚上七点上高速，中途在服务区睡了四个小时，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到了姐姐的楼下。这么多年没有来过姐姐家，也不知道姐姐家住几栋几号楼，于是给她打电话催促，快点下来接我。不一会儿，姐姐出现了，系着围裙，大老远看见姐姐满脸的笑，正像这早上的太阳一般灿烂。

“哎呦，十多年没来了，赶紧抱抱。”姐姐张开双手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迎了上来。

对于姐姐这一举动，我一时感到有点突兀，心想，“姐姐，啥时候搞得这么时髦了，见面还要拥抱，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呢？”难得姐姐这么热情，这么高兴，我赶紧张开双手配合姐姐。已经有四年没见的姐弟两人深情的拥抱在一起，大约这也是我们姐弟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抱吧！

刚坐下来，姐姐还没有唠叨两句便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姐姐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出来了，招呼我和爱人赶紧过去吃。我拿起筷子一挑，这完全不是水煮面，而是拌面，并显示肉多面少。我不禁笑着问姐姐姐，“你家是不是缺水缺面呀，这面条一点汤都没有，全部都是肉。”

“这不是担心你饿了吗？大老远的过来，开车开了十几个小时，老姐得让你吃饱吃好。”

也不知道是饥不择食还是姐姐厨艺太好，没有看相的面条，我居然吃了两碗，都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这一刻，我深深感觉到兄弟姐妹之间不管分开多久，不管分散多远，手足之情永远都储存在心中，不曾减少一丝一毫，待到相见的那一刻，那份亲情便会释放出来，将彼此浓浓的包裹起来。

吃过晚饭，我们便一起开车去了酒店。由于路途遥远，父亲和母亲没能来参加妹妹的婚礼，姐姐便开始充当“母亲”的角色，一个劲的嘱咐妹妹，婚后要孝敬公婆，如何和自己的男人相处，还要学会勤俭节约……这些话本该有母亲来说，可是母亲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姐姐便只好挑起这个重担了。我趁着时间还早，便带两个外甥去了旁边的超市，对他们说，“大舅难得就来一次，你们自己想吃什么就随便拿吧，多拿一些……”两个外甥都十多岁，还没有给他们买件衣服，也没有给他们买过什么吃的，这次让他们疯狂的购物，也好让我平复一下心中的愧疚感。

两个外甥笑着点头说道，“大舅，放心吧，我们懂得，今天就好好宰你一顿，让你大出血。”

第二天，妹妹完成婚礼以后，下午两点钟左右，我便告诉姐姐，我们准备回去，姐夫听了立刻认真说的道，“那不行，你们今天走不了。”

姐姐也情绪激动的说道，“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并且是十几年没来了，你姐家住都没住一宿，你就要回去，你对得住你大姐呀？我特意把被子晒了又晒，床单铺的也是新的，你就不睡一晚再回去，对不住你姐啊？”

我解释道，“最主要是太远了，开车十几个小时。再说了，我工厂就放两天假，走不开呀。”

“你一天多少工资？我给你，你就在这多住一天，等到明天这个时候，我决不留你，我也要回工地上班去了。”姐夫赶忙说道。

“姐夫，并不是钱的问题，最主要嘛，这官小事多，脱不开身，没办法呀。”

“到底回不回去？要回去的话，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这时弟弟在一旁问道，“反正今天回去或者明天回去，我是无所谓。”

“回去，回去。” 我连忙说道。

话音刚落，只见爱人赶紧去阳台收衣服，弟弟也把行李箱拉了出来。姐姐看到这架势，立马无可奈何的对两个儿子教育道，“你们以后一定要多读书，你们看看，你们大舅书念的少假也少，你小舅念的书多假也多……”

姐姐见留不住我们，便只得送我们下楼，让我们回去。待我回首看姐姐的时候，我看见姐姐在用衣袖擦拭眼角，我以为是风沙吹进了姐姐的眼睛，也没放在心上。可是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坐在姐夫车子的副驾驶上的姐姐还在用纸巾擦眼睛和鼻子，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执意要走的我才是姐姐眼中的那一粒风沙。

想着我们和姐姐即将分别，望着抽泣的姐姐，我的泪水也忍不住湿润了眼眶，我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啥这么无情拒绝姐姐的挽留，为什么不能暂且放下工作在此多住一晚？我知道姐姐泪水中的无奈，眼前的姐姐再也不单单是从前湖北的小山村的那个姐姐，姐姐现在更是江苏的一个男人的爱人，两个男孩子的妈妈，家庭才是姐姐当下应尽的责任，手足之情也就只能存在心间，我们再也回不去小时候天天粘在一起的日子了。

姐姐和姐夫又去超市买了很多零食和饮料，给我们备在路上吃，开车十几个小时，也需要补充能量。我打算买几瓶饮料和几桶泡面即可，姐姐硬是整了两大袋子零食，两箱牛奶。姐夫笑着说道，“这些不单单是给你们路上吃的，也是捎回去接孩子的。姑姑虽然嫁的远，但是也不能让他们忘了有这么一个姑姑。”

临走前，我又去跟妹妹道个别。我本来已经在电话跟她讲了，妹妹急得要来姐姐家，我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宜出来，我便去了她家楼下。看着一袭红装的妹妹，我真替她感到高兴，这次妹妹应该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这妹妹从小就吃过不少苦，小学五六年级就要一边上学一边为哥哥和弟弟洗衣做饭，以至于成绩落后，厌学，便早早的辍学了。

那时奶奶还在世，担心妹妹会像姐姐一样远嫁外省，便提醒父亲，在家的附近找个人家把妹妹嫁了，等以后老了也有个女儿在身边照顾。就这样，年仅18岁的妹妹便被送进了婚姻的坟墓。妹妹结婚的时候，那个男的没有婚房，租的别人的房子，后来几经搬家，父亲买的那些嫁妆都搬散架不见了。妹妹和那男人结婚十年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这个男人不但好吃懒做，并且还经常有家暴的行为。妹妹忍受了十年，终于鼓起勇气向法院起诉离婚了。

妹妹厌学，辍学，我和弟弟有责任；妹妹早嫁，婚姻不幸，我没有尽责阻拦，我也有责任。所以这十年来，我也只能为妹妹买一张从浙江回家过年的火车票，才能慰抚心中的亏欠。现如今，妹妹也远嫁江苏，和姐姐做伴，再也不用回家过年了，再也不需要我们跟他买那张回家过年的火车票了。她们在江苏生根发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们在老家忙碌奔波，渐渐苍老，从此我们兄弟姐妹也很难再聚首了，不管过的好与不好，我们也无从知晓。想到此处，我忍不住把妹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不禁涓然泪下，“哥哥走了，好好保重……”

年轻的时候心情不好，总想着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陌生城市去，而姐姐和妹妹算是做了。可是远嫁就像秋天的落叶，从枝头飘落，再回不到滋养着他们的枝头了。远嫁也像被风吹走的种子落在天涯海角，再也回不到故土了，当他们牵挂父母，思念兄弟弟姐妹时候，也只能对着天空翘首以盼。

姐姐和妹妹永远留在了江苏，我和弟弟驱车回到了湖北，我们之间的阻隔又是这横穿三省的千山万水，是一千多里的云和月。驱车奔驰在高速上，天色渐暗，一轮又大又圆的红日托在天边，染红西天，美丽极了。人生大多时候领悟到夕阳无限好的时候，却已是近黄昏。此时此刻我也只能借苏轼写给他弟弟的那一句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送给姐姐和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