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秋夜

夜中不能寐，独自登高楼。举头不见月明，更无星辰漏光，一块青色的帷幕笼盖四方。放眼望去，城市的灯火环绕着天边一周，璀璨通明。俯瞰地面，树矮车小，只觉得里离地面越来越远，离天空越来越近。古人有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不知古人口中的高楼可否与当今的高楼相提并论啊！

夜风静谧中带有清凉，天台上的夜风从侧面袭来，手脚上的毫毛像小草一样巍巍颤颤。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错落有致，仿佛我故乡的南山，那里有一片茂盛的深林，松树和灌木参差不齐。

还记得我十四岁的时候离开家乡去大山外的小镇上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居住了。十四岁以前我一直呆在大山里，土生土长的大山娃，山里面哪里有块古怪的石头，哪个角落有颗歪脖子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翻山越岭去砍过柴，漫山遍野放过牛，更别说下田插秧，上地除草之类的农活了。春天弯腰驼背播种花生玉米黄豆，夏天汗流浃背的在渴的冒烟的土地上收获喜悦，九月降霜的时候便开始挖番薯，寒冷的冬天似乎没啥农活了，但却是砍柴的最好季节。当年田埂上的放牛娃又怎么会想到二十年后的自己站在城市里天台怀念大山里的穷苦的日子。

当我爬到年纪的三十四层的时候，正如同我脚下的高楼大厦，他承载的太多，太多了。我的掌上有两个嗷嗷待乳的小公主，我希望她们永远都是“溪头卧剥莲蓬”的小儿，而不是锄豆大儿，也不是织鸡笼的中儿。我的肩膀上有两位白发苍苍年迈的父母，从曾经挑担如飞到现在拄杖蹒跚，不得不让人感叹岁月无情。我想，人人都会有一颗报得三春晖的寸草心，只是能力的大小罢了。古人云，“祭之丰不如养之薄。”纵然我没能让父母享受荣华富贵，但是我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父母安享晚年。我的胸膛里还澎湃着梦想，那里既有物质的追求，“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也有精神的憧憬，“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当人站在高处，就像这耸峙高楼，举目便是天涯海角，望的远，想的也特别多。

站在十四楼的天台，抬头发现离天空如此之近，愁云漫卷，遮蔽了万里长空。遥远处一栋栋高楼大厦连成一片，像一堵万里灯笼墙挡在天边。我知道在那一个个亮着的窗口囚禁着千万个有趣的灵魂。也许他们为了生活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也许他们拖着疲惫回到家里还会遭受嫌弃，也许他们的诗和远方早已从高楼一跃而下……每个人都向往自由，但是欲望之于忧愁，是相等的。如果能够放弃那些欲望，我也可以散发弄扁舟，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风餐露宿，趟过千山万水，踏遍锦绣山河，就当是回到曾经的放牛娃。

忽然间夜空云涌，时而蜂拥而至，时而缤纷而散，仿佛有仙人驾云夜游。只是科学早已打破我们的精神寄托，明月里既无广寒宫，也没有嫦娥玉兔，也许是前朝谪仙，东坡人等吧，他们终于可以“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此刻仿佛离尘世而去，凌驾白云之上，云之所达皆我心之所往。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纵然这世间有阴晴圆缺，如何使得我惆怅踟蹰。人之于天地不过沧海一粟，人之于宇宙连尘埃都不算。“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见人”，张若虚不是第一个见到这夜空皓月的，夜空皓月也不单单是见证我一个人的成长，在未来的一千年，或者更久远的未来，她还会见证更多的陌生面孔。去日苦多，及时行乐，鲍照说，圣贤尽贫贱，也只能“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