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轻薄的空调被再也捂不热夜晚的清凉,当明媚的晨光映在白色的墙壁上再也不耀眼,我知道,秋天已经悄然而至。走在上班的路上,一阵阵香浓的桂花香扑鼻而来,忍不住四处张望寻觅自带体香的桂花树,抬眼去瞻仰那些碎小的不起眼的黄花,这是城市里唯一对秋的感知。
干净的街道,看不见一片落叶,林立的高楼望不见一根野草,上班族的匆匆忙忙的脚步仿佛轨道上的滚滚车轮,在这季节里微不足道,不留一丝痕迹。此刻我的故乡正在表演着秋的盛宴,白杨树剥落一身金黄色的盛装,在秋风的协助下,那片片盛装顷刻间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黄蝴蝶。原野上的野草褪去了青绿色,换上枯黄的着装匍匐在大地上,仿佛是一众埋伏的军队,等待进攻的时机。还有别人家的房子后面的柿子树,树叶掉的一片都不剩了,却挂满了金黄黄的柿子,像一个个小灯笼,高低不齐地在秋风里纹丝不动,煞是壮观。
那时候我家没有柿子树,所以我也只能在别人家的柿子树下抬头仰望,吞咽口水。这不,今年国庆节的时候我便和弟弟一起回老家光顾了那颗从小惦记着的柿子树(老家的村民都从大山里搬出来了,果树仍然留在山里)摘了三四十个。记得去年国庆节的时候我和弟弟也光顾了一次,大约明年也会回去光顾吧。
小时候家门口倒是有一颗枣子树,是我的秋天里不可言说的期望和快乐。枣子树身材非常苗条,直挺挺的树干约莫小脚肚那么粗,茂盛的脑袋在我家屋顶之上得意地随风摇摆。每到秋天,一日要爬三回枣子树,盼望枣子快点成熟。够得着的地方,坐在树上一边摘一边吃,离得远的枝桠,只能充分利用身体的韧性,一只手抓紧树干一只手尽可能伸长去勾硕果累累的枝桠,遇到实在勾不着的树枝,我便拿起母亲的晾衣服的竹竿猛抽那些我摘不到的枣子,然后弟弟和妹妹弯腰满地找枣子。枣子被打下来了,可是树叶和树枝也被我打下来了,并且落的叶子比枣子多,满满的铺了一地。现在想想,小时候大约太暴力了,落落大方的一颗枣子树竟被我折腾的伤痕累累。
秋天里除了有好吃的,当然还有好玩的。每到秋季大部分树的叶子都会掉的一片不剩,这时候藏在茂盛里的宝贝就会暴露出来,有的是鸟窝,有的是马蜂窝。见到鸟窝就想爬上树一探究竟,想抓一只小鸟当宠物养;碰到马蜂窝就想高举火把,看着马蜂四处窜逃孩子们也兴奋的窜逃,那一刻心中的破坏得到充分的满足。南山的路边上有一棵枫树,秋天的我也会在树下徘徊,琢磨,几乎所有的树叶都枯萎了,掉光了,它的叶子怎么红的那么厉害呢?偶尔,我也会捡起落下的枫叶,夹在抄歌词的日记本里当做标本,时间久了居然能嗅出枫树的味道。长大后,学了杜牧的那首《山行》,觉得人生当如其中那句“霜叶红于二月花”,每到秋天总会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晚唐的深秋依旧在往复,只是童年趣事不可重来。蓦然回首,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临近不惑之年,我知道自己的人生也进入了秋季。也曾想,像古时候的书生,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或者如当今社会少年时期努力学习,青年努力打拼,不说锦衣玉食,也应该是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衣食无忧,囊中厚实,一副春风得意模样。
可现实却是,只能把自己局限在狭小的空间里,为那几两碎银早出晚归,按部就班的埋头工作,四季往复,碌碌无为。只是那几两碎银既可以拯救滚滚而来的羞涩的生活,也可以对渐渐离我们远去的满脸岁月风霜的父母略尽孝心,还可以为嗷嗷待乳的孩子提供充足的阳光雨露……在这中年的季节里瞬间深深地被杜甫在《登高》里写那句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刺痛,无数个喜忧参半的昨日潇潇而下,无数个喜忧未知的明天滚滚而来。
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也曾彷徨,拥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也曾迷茫,可是当抬头看见温柔的阳光,撒在前程,落在身上,每一个潮湿的细胞仿佛被烘干,这个温度多一份便是夏日的炎热,少一份便是冬天的寒冷,秋日的阳光让我略感生命里不多的温暖和惬意。这身皮囊碾转于红尘,此心悬挂于树梢枝头,尽情享受秋日慈祥的日光。
秋冬逝,春夏来,人生不能重来。往事可忆不可追,当下的努力才能改变明天的走向。此身虽已入秋,此心复留暖春。南水尚可北调,生而为人怎可落花随流水。
前程漫漫还需上下求索,求得一身桂香,索得满树硕果。此心可比霜叶,明知道秋风凉,明知道白霜寒,可是依然用生命尽力燃烧,烧成一团红彤彤的烈火,红于二月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