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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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夜晚，奔赴了一天的行程，经历了太多的意外，我在那个时刻已经满身疲惫。我和所有乘客满心欢喜的登上了飞机，我们被告知了一个坐飞机的人最不想知道的消息——飞机暂时无法起飞。有些乘客立刻开始嘟囔了起来，而夜色也渐渐地清冷起来，远处的光早已是暗淡不见。
在朦朦胧胧的等待之中，飞机也悄然升空。全身的疲惫外加上早已看不到云彩的夜，都在不断的催促着我的入眠。可是在飞机上的睡，是不踏实的。双腿由于坐立太久已经有些浮肿，全身穿着单薄的衣服又让我添了一丝我所不期望的清冷。
就在那种半睡不睡的状态下，我感觉到有人在我的脚下不断摸索，飞机还在抬升，但是有名乘客的手机不知道被甩到了哪里。飞机仍然带有着一点倾斜的角度，可是为了手机此刻也是不顾一切。我恍惚之间猛地一个激灵，满怀疲惫惊恐的半睁开我自己的左眼。
“你知道吗?你每次打我，我都害怕的要死。我每次被你打完，我都要一个人偷偷哭上好几天。我每次回娘家，都不敢跟他们说什么，每次我妈都是抱着我哭”。我在那猛然清醒时还在犹豫，夜早已将一切的光都吞噬，而我们在半空中紧靠着一点微弱的光前行。飞机上大多数人都已经睡着了，但是这位乘客说的话我听得却很清楚。不光是我，大多数人都听得很清楚。
我见过很多人的哭，有久别重逢时的那种喜悦让两个人泪流满面，有丧失亲朋时的那种撕心裂肺。有满怀感动时眼里泪花的璀璨，有婚礼现场两个人激动的天长地久。这位乘客在飞机上哭了起来，她就坐在我的右后方，她说话的声音很大，以至于很多人都看了她一眼，当然，我也不例外。她哭了，边说话边哽咽着。有时候又是悄悄勾着一抹笑，然后不停的洒落着泪花。我不知道她的哭属于什么，我看不出她在哭的时候有多么悲伤、也看不出她哭的有多么绝望，好像哭只是她的习以为常。
或许大多数人都认为她是在打着电话。嗯，对，这位乘客确实是在飞机上打电话。飞机上是不被允许打电话的，可是此刻她确实在打着电话。满怀疲惫的人们也也很有默契，没人去理会她打电话。
“哼，你知道吗？我本是不该原谅你的，可是我又不想不原谅你。你说你凭什么？你总是喜欢打我，我除了害怕还有什么？......你说你错了，你凭什么说自己错了？我好累，我已经不想活下去了”她的眼泪开始不断的翻滚下来，不停的滴落，她也不去理会。
人总是喜欢在痛苦的时候选择沉默，在痛苦中选择做痛苦的大多数。即便满怀痛苦，也仍然有人寄希望于用酒精调和自己。我从这位女乘客的电话内容当中，我能听出她的痛苦。或许，这是一段并不和谐的婚姻吧，我是这样想的。
飞机仍然有一段很长的旅程，要从祖国的东部飞到祖国的西部。在黑夜里这是一个漫长的、不是很舒服的旅程。每个人都满怀着疲惫，没人愿意去理会那些琐碎。在我的前方，这趟飞机并不是终点，仍然还有好几段旅程等着我去完成。可是，那声音更大了......
“你怎么不说话？你给我说话，你不要沉默，你每次都是这样，你总喜欢沉默...”。我不免又略微转过头去看着她，她整个人紧紧攥着手机，浑身不由自主的抖动，嘴唇颤颤巍巍，面色在略微暗淡的灯光下，仍然可以看出是不明言状的惨白。“不，你不要挂，你要继续跟我说话。”我不知道电话的那面说了什么，但是她那一刻显示出极度的害怕，她的手嘚嘚瑟瑟的好像是重新拨打电话过去。“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你一不理我，比你往死里打我我都害怕。你知道吗？你不理我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黑的，上次你不理我，我整个人都昏厥过去了，我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怎么每次都是这么心狠，我们还有家呀”。
夜很深很深了，终于有的乘客不耐烦了，“嗨，你好，乘务员。你看，能不能让那边打电话的女士不要再打电话了。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我们想要休息”。机组空乘人员也万般无奈的走了过来，对着那位女乘客说：“女生，飞机上是不允许打电话的。请您调至飞行模式或者关机可以吗？”
她抬起眼睛看着机组空乘人员，眼神之中满是害怕，像是被人抓住了自己正在干坏事的小尾巴。她的眼神又暗淡下去了，“好的，好的，我马上。”她滚动了一下眼球，又回到了自己的手机上，她的眼神此刻却是那么的柔情。“你听到了吗？大家都嫌我们吵了，你看看你，能不能不惹我生气，能不能不打我。我们只会让人们看笑话”。她没有理会机组空乘人员对她说的话，她仍然自顾自的对着手机打着电话。但她已经不再哭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走到这里，对着她说：“女士，飞机上请你不要打电话影响我们休息好吗？”她抬起头，看着那位乘客。“哦，对呀，先生，飞机上是不允许打电话的。可是先生，飞机上都搜不到信号，我又在跟谁打电话呢？”
她将手机给那位乘客晃了晃，她的手机是关机的。我第一次见她笑了，她反而笑得很灿烂。整座飞机的人好像都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又被堵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