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到了,天气热烘烘的。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很不舒服,便把头发绾起髻盘起来了,立刻感觉清爽凉快了许多。
顶着发髻去看爸妈。妈妈走到我身后,摸摸我的发髻,轻轻地说:“头发盘起来啦?”
“嗯,太热,盘起来舒服。”
“还是放下来吧,这样老气。你还是编辫子好看。”
我暗自发笑,“老气?你以为你女儿多大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妈妈才不会管我多大呢,在她眼里,我哪怕一百岁,也是她的孩子,她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伸手扯去盘头发的皮筋,顺着妈妈的意思,把头发分成三股,慢慢编成了垂在脑后的一条辫子。妈妈注视着我,直到我的辫子编好,她才轻轻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好!这样好!这样好看!”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很多年前我上学的每个早晨,这个场景重复上演,日复一日。不同的是,编辫子的人不是我自己,而是妈妈。
爸爸是个工作狂,早起就去了办公室。照料我和弟弟上学的永远是我妈。妈妈很勤快,家里总是一尘不染。我和弟弟身上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合身好看。每天吃早饭时,妈妈拿着一把梳子站在我的身后,把我满头长发分成两半,编成两条长长的麻花辫,逢到过时过节还会再扎上两个蝴蝶结。
早饭吃好了,妈妈给我扎的辫子也编好了。这时候,妈妈就让我转过身来,端详着我的两条辫子。看看两根辫子是不是一样高,三股辫绳是不是分得一样匀,然后伸手再捋一遍我的两根乌亮柔滑的长辫子,满意地点点头,对我说:去吧,和弟弟上学去。
于是,清晨马路上的万道霞光,就照在了我和弟弟小小的身影上,照在了我随着迈动的步伐一上一下跃动的长辫子上。
上初中了,我开始自己梳头。两条麻花辫也换成了马尾辫。妈妈看着我的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的,总想让我再编回麻花辫,说了几次无果后,也就作罢默认了。
有一天,我看到同桌的短发,凭空起了剪去长发的念头,而且立马付诸实施。回到家,妈妈看到我的辫子不翼而飞,连连追问,接下来的两天理都没理我。一向温柔的妈妈这么生气,是我始料未及的,至今记得。现在想来,剪头发是我青春叛逆的小小举动,妈妈的不理我其实是一个母亲对孩子初长成、有独立行为能力时不被需要的深深失落。
后来,我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女儿,妈妈做外婆了。她除了各种疼爱外,还多了一种:扎辫子。羊角辫、百脚辫、五花辫……
在孩子剃去胎发,刚刚长长寸把时,这个新晋外婆就用红头绳给外孙女扎了个朝天阙;
再长长一点,换成两个羊角辫;
更长一些了,用五色橡皮筋扎成了百脚辫;
小丫头的头发长过肩了,外婆就开始为她编五花辫。
那天,我回家。一推门,妈妈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梳子正在给丫头梳头,孩子坐在小凳子上,依偎在外婆怀里,手里还举着红发带。梳好头,妈妈让丫头转过身,端详着,再用梳子梳梳丫头额前的刘海。那一刻,时光如昨,恍如隔世。
现在,女儿大了,每次回来,总要先去看外公外婆。一见面,妈妈总喜欢抚摸着孩子的头,喃喃自语:“我家吟儿头发乌滴滴的,跟她妈妈一样。”
生命的传承家家不同,我们家就是:扎辫子。
这样的大热天,当你看到我的脑后拖着一条辫子时,我告诉你,我不是在装嫩,这是我妈让我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