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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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娃儿吃不饱穿不暖住破房
寒夜里娘用双手给娃儿取暖
1974年，非常寒冷的冬天，一连几天的风雪交加，山东省菏泽市朱村到处都积了厚厚的白雪，白雪在黑夜中闪着寒光。
这是个泥砖砌、茅草盖的屋子，八面来风。一个实际年龄不过25岁但看上去已经30好几的女人用木板试图把断墙外面的风雪挡一挡，又用破木板和化肥农药的袋子把一些破裂的墙缝堵上，这是朱福娃儿的娘。
“娘，我冷。”
睡在用麦秸杆铺就的地板上的福娃儿被冻醒，他喃喃着。听到福娃儿喊冷，娘赶忙停下手上的活把自己的双手捂住嘴巴用呵出来的热气先暖和自己的双手，然后再搓搓热，把足够暖和的双手伸进福娃儿的被窝捂住福娃儿的双脚，安慰着福娃儿说：
“娃儿，娘给你暖脚，只要脚暖和了双脚身子就不冷了。”
暖和了福娃儿的脚，娘又把暖和的双手伸进被窝里三个女儿的脚，觉得够暖和了之后，她帮四个娃儿把被子重新裹好身体，把从他们身体底下滑出来的麦秸杆整理进去。
两床被子已经破烂，她和小女儿和二女儿共一床，娃儿和大女儿共一床，两床被子一床是丈夫家的，一床是娘给的嫁妆，用了至今已经有十二年，补丁已经让整床被子面目全非，但是，被面面目全非没问题，可里面的棉絮已经结了小块，变得整床被子有的地方就完全没有了棉絮，空掉了，这样的被子要度过中国北方的寒冬，那真是不冻死也会冻出病。为了不冻出病，每到夜晚，娘就会在屋子里烧上一堆柴火把屋子烧热，可是现在已经是下半夜，柴火烧成了木炭之后慢慢的暖气也减少了许多，所以，娃儿说冷。给娃儿们暖了脚，娘再给在炭堆里加了几根柴，然后回到手动纺织机前继续纺纱，因为年关快到，四个娃儿过年的棉袄还没着落，得抓紧把纱纺好，然后接着织布，还要裁缝。
福娃儿没有马上入睡，他睁着眼睛，看见娘所做的一切，虽然他只有五岁，但是他似乎懂得了娘的艰辛，他说：
“娘，你也睡吧，那么冷。”
娘说：
“娘不怕冷，你睡吧，娃儿。”
福娃儿1969年秋天出生，是娘在他出生几个月之后带着他嫁到这户朱家的，福娃儿跟着妈妈来到朱家时，他也还没有姓，也没有名，善良的继父为了福娃儿能有个好的人生，而且又是家里的第一个男娃儿，所以给他起名叫朱福娃儿，但村里人一直都叫他福娃儿。
福娃儿今年5岁，长在这样的人家，想有福过上好日子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继父的梦想又是可以理解的。
福娃儿长得宽口高鼻，眼睛水汪汪的，一付机灵劲儿，走过村里的看相先生说他长着福相，男人口大吃四方，其实，看相先生只是想讨个好骗点钱骗点米罢了，因为，在福娃儿真实的生活里根本就半点带福字的影子都找不着。他是娘在他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带着他嫁到这个朱家的，娘嫁到这个朱家时，朱家已经有了两个女儿，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后来福娃儿娘又给这个家生了个女儿，就是福娃儿的妹妹小芳，比福娃儿小两岁，福娃儿作为男娃来到这个家当然受这朱家的欢迎，但是因为穷，欢迎也没有用，没钱没米疼不起来。
都说穷人是越穷越见鬼，在福娃儿来到这个家的四年里，继爷爷奶奶，还有继父，都相继生病而去世，本来就身体弱小的福娃儿娘从此要单个儿抚养最大的11岁，最小的才2岁共四个娃儿，村里有人劝她趁着年纪还轻赶紧改嫁，可是，为了这四个娃儿，福娃儿娘她坚持不改嫁。没什么经济来源，一个娘儿们带着四个娃儿过日子，那个苦呀村里人都说真的都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他们家就是全村30多户人家中最穷的一家，福娃儿他娘就是全村娘们儿中最苦的一个，一年到头不是跟这家借米开饭就是跟那家借钱买盐，苦难的生活把一个原本漂亮的妞一下子熬成了一个丑婆娘，不过30岁背就显驼了，当然，这跟她生福娃儿没人照顾没钱坐月子遭了月子风落下的月子病也有关系，因为背驼，而且身体矮小虚弱，所以就连耕种都成了问题，村里为了照顾她，就不用她出田耕种而是给了她一头黄牛和一头水牛给她放，一天六个公分，也就是8毛钱，但是一年下来，挣来的公分连一家五口的肚子都填不饱，就别说买盐的钱了，为了生活，福娃儿的两个姐姐只是读到2年级就辍学回家帮娘放牛了，一人放一头，娘就去田头山地垦荒种一些经济作物卖钱贴补家用，很多时候，姐姐都把福娃儿带上一起去放牛，另还带上家里的两只羊，就是说，福娃儿从小是跟牛羊一起长大的。
福娃儿的继父给他娘留下一个朱家三代住了上百年的四间破屋子带一个残墙断壁的院子加院子里的一颗老枣树，其中二间屋子住人，一间屋子厨房兼厕所，还有一间小的专门放杂物农具以及家禽的窝。一家人没有床，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在地上铺一些麦秸杆就一家人睡了，说它是破房子是因为瓦顶是残缺的，雨天时候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墙，没有一堵是完好的，不是塌掉了一截就是全塌了，或是裂开了一条缝。借着从破墙外反射过来的雪的白光，福娃儿娘坐在小凳子上操动着手动纺纺纱机手纺棉纱。
村里人说他们从来都没见过福娃儿和他的妹妹穿过一件好衣服一双好鞋一顶好帽，因为他们都是捡上面两个姐姐的衣服鞋帽穿的，而且从姐姐那捡来的衣服通常都已经是带点破的了，再穿穿就是衣不蔽体，要不上身烂了袖子衣领衣脚，下身烂膝盖烂屁股，直到根本不能穿为止。鞋子也是这样，不是鞋头穿孔了露出脚趾头就是鞋跟掉了露出后脚跟，要不就鞋子的面和底脱胶，走一步鞋子张一次大口，严重的妨碍走路的速度，村里的那些缺乏同情心的八姑八婆很多时候在村里的那颗大树底下乘凉的时候总有嚼不完的舌头，虽然她们也不富裕，但是她们那闲不住的八婆嘴，总爱讲讲别人才舒服。
“他们家那个男娃儿，全身光溜溜的就只穿着那么一条破烂的小短裤，露出两个小球球也不知道怕羞。”
八姑八婆们的话很伤人，其实，福娃儿可知道害羞了，他还几度不穿娘给的破衣服而跟娘闹别扭，但是没办法，娘发火了，说：
“不穿就这样出去！看这样出去好看还是穿着这裤子出去好看。”娘说完，走到一边流泪，福娃儿看了，只好作罢，因为他理解娘。
一年365天，福娃儿家吃了上顿借下顿、娃儿饿晕了事情常有发生，可不，就才昨天，跟大女儿小芳一起上山砍柴的邻居小伙伴玲玲匆匆跑到他家报案，说：
“朱婶，小芳可能是饿晕了，快、快去救她。”
娘和福娃儿跟着小伙伴赶到姐姐小芳身边，福娃儿看到，姐姐已经半倚在她的柴把上奄奄一息，当她被娘和福娃儿的呼唤叫醒了之后，她喃喃的告诉娘：
“娘，我饿。”
看着可怜的女儿，娘也无力把她背回家，福娃儿也因为年龄小无力帮助姐姐，后来村里有人闻讯赶来，才用三轮车帮助把小芳和她砍的柴一起弄回家。回到家，娘打开米缸，米缸是干净的，福娃儿看见了，自告奋勇，说：
“娘，我去借。”
福娃儿借了两家都借不到，不知是人家也没有还是人家不肯借，反正就是空手而回，这样的经历在福娃儿的童年及少年时代时常发生，也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记，落下了深刻印记的还有，他和姐姐妹妹打小起在夏天就从来没穿过鞋子，而冬天穿的布鞋和棉鞋那也是不知补了多少回，补得都见不到原来的布料了。有几次，他印象深刻，也是寒冷的冬天，他穿着刚用铁丝修好的鞋子外出放牛，等到回到家时，因为鞋子被积雪再一次浸烂，他的双脚脚趾头和脚跟被雪冻出了一条条的裂痕流出了血，痛得他撕心裂肺，每次，娘都心疼的忙着把他的脚用手捂住放进她温暖的怀里直到他的脚暖和，然后几天都不用他再出门放牛。娘说福娃儿很聪明，见到破烂的鞋，小小年纪的他会见招拆招，用铁线拧，用麻绳绑，用饭粒黏，用大针线缝，拆这破鞋补那破鞋，用尽各种方式补，娘和姐姐妹妹的鞋还有他自己的鞋都是他补。
不过，世上总有好心人，有好心的村民还是给送来了几个窝窝头，吃了好心人给的窝窝头，还有娘用棉被暖和过来的小芳恢复了点精神。知道小芳的脚烂出血是因为破鞋沾上雪造成的，娘和福娃儿用小铁丝拧的方式帮助小芳补鞋，用不上铁丝的，就用粗针线和旧布片补，边补，娘大颗的眼泪落在了补丁上，懂事的姐姐小芳帮娘擦去眼泪，说：
“娘，不哭，以后，我会小心穿鞋不让鞋破掉的。”
娃儿的一句话更让娘的心要碎，她梗咽着，说：
“娃儿，要不是你爹去世，有个当家的，你们也不用那么惨，也怪你娘没本事。”
每逢看到娘这么叹气，福娃儿都会安慰娘，说：
“娘，不怕，等我们长大了，就好了。”但娘说：
“娃儿，娘就怕我没能力把你们几个养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