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生于50年代，上有哥下有弟，还有三个妹妹。父亲排行家里老二。他为人善良，老实，热情，憨厚。

父亲算是一个高材生，高中毕业，恢复高考那年，考大学时没考上，他却不愿复读。他终归还是农民。父亲不太喜欢张扬，做事很低调，就连穿新衣服都觉得不自然，把新买来的衣服揉搓好几遍，揉到有了褶皱才穿。

父亲，曾是一个话不多的人。但对于他的性格，那时我却不大喜欢。在农村，老实，憨厚的人就会常常被人欺负。记得小时候，收麦子。父亲带着我在地里等着收割机，那时机器并不多，大家都需要和车主谈好价钱，然后在各自的地头排队等候，到谁家了，车主就会指引工人开车进地收割。天气很热，地头也没有一棵遮阴的树，更别说乘凉了。父亲在地头铺上蛇皮袋子坐在地上，我也靠着父亲坐在蛇皮袋子上。中午，母亲会把饭送到地里。那时，收割庄稼真的太难，家里没有劳力，就更难了。从清晨等到黄昏，从黄昏到月挂半空，我都有些着急了。终于，该我们家了。我欣喜若狂，之前的疲惫也一扫而光了。可就在这时，村里有一个比较凶的人，硬是把机器调转去了他家地里。父亲见状上前制止，却被那个凶凶的男人连推带骂。就这样，我们家又需要排队等候。我想搁现在，那个人一定是村霸。还好，在后半夜，我们家终于收割完成。一家人踏着月光回家了。

七八十年代，父亲靠干着转瓦工赚钱。那时候干活，最怕的就是要账难。有一次父亲赶在我们上学前去结账，欠我们钱的那家人，不但不给，还态度恶劣。他的那媳妇，戴个眼镜，张牙舞爪，把父亲的衣服都撕破了，抓伤就更不用说了。村里人看不过去了，上前制止。我当时知道了，一气之下跑到厨房摸把刀，被母亲和邻居拦下。这人怎么可以这样，欠钱不还反倒如此狂妄，他们真的以为我父亲好欺负。

外人欺负也就罢了，为什么自己的家人也是如此？这是我一直的心结。

记忆里，无数的清晨，爷爷总会趴在窗台，使劲拍窗户，不是喊，就是骂。喊我父母去干活，你说干活就干活，他想让父母给谁家干就给谁家干，从无商量，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真是搞不懂。大伯他们家就不用干了。父亲有些不情愿，但从不反驳。那时我觉得父亲真的有些软弱。尤其是我上小学时，爷爷叼个烟斗，粗声粗气的跟我父亲说，女孩子上学有什么出息，白花钱，又不是男孩子，可以顶门立户的。我看趁早别让她们上了。我知道，爷爷一直爱那几个哥哥，说他重男轻女吧，那几个妹妹他也没少爱。父亲，总是听着爷爷训话，保持着沉默。

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爷爷说了算。就连我们被赶出家门，无家可归，父亲也没有说什么。是不是我们真的好欺负。村里有人七嘴八舌，有人说，就怪你家没男孩。没男孩怎么了？我照样可以保护家人。这件事，对我一生心里影响挺大的。

非典那年，我住校。夏季，父亲不小心从二楼楼顶跌落，摔到地上，无出血，高烧不退，昏迷。村里很多邻居认为可能很严重，议论纷纷。而我，因为非典封校，家里人也没有告诉我这件事。那几个月里，母亲按时给我打生活费，还说家里一切都好。几个月后，暑假了，我拿着学校开具的健康证回家。推开门，家里很安静，我喊着爸妈却无人回应。姐姐告诉我，父亲住院了。还说不要紧，让我不要担心。我放下行李，跑到村口，坐上了公交车，直奔医院。几个月不见，父亲竟然躺在这里，氧气管，吊瓶，绷带，这样的场景，让我为之一惊。母亲显然已经在这几个月熬的精神疲惫，人憔悴了许多。父亲看见我，微微的张嘴，说到“差点见不到我了”，难掩泪流满面。原来父亲在那段时间里，经历了换血，手术，高烧不退，昏迷。还好，他还活着，活过来了。

之后的半年时间里，父亲都是躺在床上，康复的日子有点漫长，一切总算熬过去了。那一次，也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至今难忘。

父亲这些年虽然没有太大本事，但他依然是我们的好父亲；父亲虽然给予我们的不多，但他依然让我们觉得温暖。我们长大了，父亲慢慢老了。

如今，2020年了。我们都已经为人父母。父亲也慢慢老了。我现在理解了父亲。有一天，我问父亲，你觉得你现在幸福吗？父亲说，很幸福。他为有两个女儿而幸福。他脸上的笑是那样的甜。

我爱我的父亲，即便从未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