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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逢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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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2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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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鱼敬仰与鱼崇拜

世间万物,唯有鱼最好。”千百年来,结缘于大海、受惠于海洋生物的海边人家,都会这样说。我们捕鱼、杀鱼、煮鱼、吃鱼,吃尽了一江一海的鱼,吃遍了所有家族的鱼,鱼的眼睛却总是深情地对着我们,悠闲地游荡,从白天到黑夜,从严冬到春暖。没有怨言。

成书于明朝的《弘治温州府志》,较早地记录了浙江沿海人民治海捕鱼的有趣故事。

大约是在唐朝天宝年间,我们的先民开始有组织地在近海捕鱼。那时候,福建沿海的移民涌进浙江,带来了那个地区先进的造船技术和围捕技术,捕鱼业逐渐起步。

近海捕鱼业的开始,也是崇拜鱼、敬畏鱼流俗的开篇。在上千年漫长的帆船时代,海上灾害转瞬即达,人与鱼之间,很难说清,谁在捕谁。中国沿海民间盛行的拜海神、敬妈祖,是“鱼崇拜”的具体化。民间相约:女性不得上船,女性不得跨过渔网,渔民不得进入产房等等,这些“陋习”,是渔民为海上灾害所迫,不得已制造出来的“乡规”。从哲学思想去做深度探究,也应该是“鱼敬仰”的一种态度。

鮸鱼、带鱼、鲳鱼、马鲛鱼、鳗鱼、勒鱼等几十种温顺的鱼儿,早就成为我们的腹中之物。鮸鱼做“鱼丸”、“敲鱼”;小带鱼做“鱼生”;马鲛鱼做“鱼饼”;鲳鱼和勒鱼可做酒宴上的“全鱼”,这都是我们代代相传的美味。即使凶悍的鲨鱼,“温之所产多种”,鱼皮一度成为宝物。岩石边的各种野生贝类,也为我们的先民所食用。“岩头第一鲜”——藤壶,一般都寄生在凶险的峭壁上,我们的先民1000年前就知道如何采集;1000年来,沿海群众为采集这种野生贝类,不知道有多少生命葬送在海水之中。

《隋志》说,温州“海育多于地产”,这证明浙江沿海人民从海上掠取资源繁衍生息的历史悠久,技能纯熟:当中原地区战火蔓延、饥民卖儿鬻女的时候,沿海人民却过着丰衣足食的安顿生活。史载,明初的1391年,温州总人口为59.9万,到清朝嘉庆年间的1820年,已膨胀至201.7万。“番薯”和“鱼”立了大功。

鱼与我们的物质生活息息相关,鱼还与我们的精神追求休戚与共。

经过千百年的演化,黄鱼成了我们眼中最为名贵的鱼。时至今日,婚宴上,要是没有一道野生黄鱼,主人会觉得很没面子。这与黄鱼金黄色的外表和食之彰显高贵品味有关。渔民说:“一条黄鱼,两颗珠子。有没有眼珠子,是判断是否野生的标志”。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东海黄鱼突然旺发。“东海的带鱼都游进了永嘉楠溪江上游。”在那个无法“保鲜”的年代,旺发的鱼群进入渔民之家,就成片成片地晾晒在山坡上。要是遇上连日阴雨天气,鱼货也就发臭了。最后,只好倒进大海。我们暴殄天物,终得惩罚。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各种鱼儿一夜间走失。渔船荒芜。渔民失业。此时,“鱼”的地位象股票一样飙升。在鱼类资源接近枯竭的时候,我们领会:人与鱼,应该保持一种距离;只有距离,才能维系我们永无尽头的索取。

渔民天生都是大厨。

在海上,刚从海里捕捞上来的鱼儿,用刀一剁,放到滚烫的锅里,只见黄色的姜片与白色的鱼儿一起翻滚,转眼之间,美食玉成。是的,渔民吃鱼,从来不翻身。如果那条最棒的鱼头对着你,你要先干一杯白酒。先敬海神,再敬鱼,好运正当头。

这几年,东海的乌贼和鳗鱼,日渐增多。乌贼也是我们最喜好的鱼类。渔民说,当陆地上蛙声四起的时候,乌贼就会向岸边聚拢;渔民说:哪一天蛙声消失了,乌贼也一定会消失。这个神奇的说法预示着:生物链之间,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经过太阳暴晒的乌贼干,已经成了另一品种——螟蝮。家里要是有人上火,用乌贼干、咸鸭蛋、金针菜三者合一,在高压锅里炖半小时,便是一道败火的佳肴,还能明目、疏肝、治头痛等顽疾。连乌贼骨,都能治牙痛。

冬至过后,海边人家家家户户都要准备晒鳗鱼干。鳗鱼干切片、蒸熟后,沾点单醋,鲜不可当。现代医学证明,鳗鱼干对肝病,有显著的食疗效果。

每一种鱼,都代表着一个族类。对于我们来说,都有着独特的味道。我们尊重渔民的艰辛劳动,尊重每一条鱼:那就是,从不浪费。

我们对鱼的敬仰,从餐桌之上,延伸到了精神空间。

海边人家,闲来无事,喜欢讲讲故事;车载斗量的故事,其主人公,不是人,是鱼;祭祀海神和祖先的牺牲,有牛羊也有鱼;文艺舞台上,长演不衰的民间舞蹈、曲艺,鱼是荡漾的灵魂;每到民间节庆之日,舞龙灯、放孔明灯、点渔火,登场的是各种吉祥如意的鱼类。真正的渔民,从不用炸药、不用刀枪、不用灯光、不用所谓的现代高科技技术,去猎杀鱼类。

哪一天鱼类一旦枯竭、灭绝,我们也就走进了死亡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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