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研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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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个梦。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梦见自己处在一个黑暗的地下室里，雷声阵阵，周围很安静，静得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因害怕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想呼救，却无法开口。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走来，伴随着锁链被打开的声音……之后，我就被惊醒了。
我，一个普通又平凡的女大学生。每天的生活都是那样平淡而又无聊，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教室——餐厅——宿舍，没有偶像剧里演得那样，和一个高富帅一见钟情来一场浑浑烈烈的恋爱，更何况在这个男女比例为3:7的文学院里，这个场景可能只能出现在梦里。哦，不，梦也是噩梦。
说来奇怪，自从小学毕业之后，我一直在做同一个噩梦，每当我想看清梦中的那个巨大的黑影时，梦就醒了。不过，我向来不把这当回事，直到有次玩微博，看到一个帖子。
帖子上写着，他从小学毕业后到现在一直做着同一个梦，梦中的场景也是地下室，和我不同的是，他在梦中不是一个人，而是还有个小女孩。一开始，我只是好奇后面的内容，就随手点了个关注。打开主页后，才发现他每次做噩梦都会发在微博上，几乎每隔两个星期就会发一次，每次发的内容都差不多。可这次，却和往常有所不同，他是在一个月后才发了微博，而且内容只是一张照片。照片并不清晰，黑漆漆的，好像只是一座普通的房子。
从这以后，我几乎每天都在做噩梦。不知是不是受这张照片的影响，梦里的场景也开始变得清晰，有时是在地下室里，有时是在一个小院里，有时能听到小孩的哭泣声，有时能听到男人的辱骂声……一时间，我竟无法分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这人从小记性就有点差，总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和样貌，有时甚至会将别人的名字叫错，闹出了不少尴尬的事情。说实话，如果你现在问我高中有哪些同学，我可能还说不出几个名字，更别提小学的人或事。我也曾向我哥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什么，不过被他狠狠嘲笑了一顿，说我是妄想症患者。他的话，我是相信的。因为从小到大，不论遇到什么事，他都陪在我身边。但是这几天，我被梦里真实的场景而深深困住了。
“哥，我又做噩梦了。”
“还和以前一样吗？”
“有点不一样，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受那个博主的影响，梦里的场景好像变清晰了。”
“什么博主？你一天又在乱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没有，不过他也和我一样，好像总是做噩梦，梦见地下室。”
“你不会是……”
“哥，你就这么不相信你亲爱的妹妹？虽然他是长得蛮帅的，不过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不是谁是，要我讲讲你的光荣事迹吗？”
“拜拜了，我舍友叫我去吃饭，就这样。”
“你……”
笑意渐渐从易木脸上褪去，一直害怕妹妹易禾记起小时的事，但记忆的宝盒似乎快要被打开了。
易木和易禾是双胞胎，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他们在七岁时被一周姓人家收养了。易禾从小爱笑，爱撒娇，深得这家人喜爱，直到周家有了亲生女儿。易木性子冷，嘴毒，但最疼妹妹，他知道周家人从未把妹妹易禾当作亲生女儿。为了妹妹，他决定退学出去打工，那时他和妹妹马上要小学毕业了。当他拿着好不容易挣到的几百块钱回到周家时，妹妹却不见了，心中预想的美好在一瞬间被打得粉碎。
三个月后，警察在一个地下室里发现了易禾，她全身伤痕累累，发着高烧。易木不知道易禾在自己离开的几个月里都遭遇了什么事情，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妹妹在医院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哥，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你早上不是说你要出去几天吗？”
医生说她是选择性失忆，把这几个月不愿意记起的人和事都选择性地遗忘了。易木没有说话，只是狠狠攥着拳头，趁着易禾睡觉的时候，来到那个自称是他们父亲的房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周家人也没有告诉易禾发生过什么事，只是说出钱让他们搬出去住，眼里尽是心虚。
我挂断电话后，心里忽然平静了许多。每次说到噩梦，哥哥总是这样逗弄自己，内心的恐惧也随之消失了。
现在想想，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遇到事情，哥哥总是站在我面前，护着我。有时想想，哥哥真是可怜，明明只是比自己早出生一分钟，却要处处照顾自己，又是当爹又是当妈。小时候，周家人明明只要收养哥哥，哥哥却偷偷去找周家人请求把自己也带上，看着那么高冷的哥哥满眼泪水地跪在地上，一声又一声地诉求着。我就下定决心，要乖，要微笑，要更加惹人喜欢。长大了，总是考第一的哥哥为了让自己不在周家受气而搬出去住，甚至想要退学去挣钱，可他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晚上，我正考虑怎么和那个博主聊天，能显得自己既不刻意又能安慰到他，舍友们却在一旁怒气冲冲地讨论着什么。
“这个人就是个王八蛋，竟然利用别人的同情心。”
“是啊，好像还骗了好几个女生。”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儿！”
“怎么了？一脸火气。”我微笑着问道。
“易禾，你不知道吗？快看微博热搜。”
……
热搜第一：“地下室的孩子”因欺诈罪被捕
看到这条消息时，我愣了一下。“地下室的孩子”是我关注的那位博主，也就是经常发自己被噩梦折磨的那个人。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痛苦，才会吐露心声，原来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易木自从上次和妹妹打过电话后，就一直关注着易禾的状态。他上网查了许多资料，安排了各种计划，准备趁着这次放假，让易禾好好放松一下。
放暑假后，我就没怎么做噩梦了，因为易木这个大魔鬼，天天拉着我跑步，让我累得根本没时间做噩梦。虽然上次的事他没说什么，但他一直陪着我，带着我到处游玩，甚至连刚刚建立起的公司也不管了。
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害怕，害怕被人抛弃，害怕没人爱我，害怕哥哥会离开我。妈妈就是这样离开我们的，明明说让我和哥哥在公园等她，却再也没回来。
七岁时，听到有人要收养哥哥时，第一次切实有了这种感觉。在周家，尤其是周阿姨有了女儿之后，我总是被骂、被打，但我仍然感觉很幸福，因为有哥哥在。直到有一天，哥哥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我哪里都找不到他。
有一个男人说，他知道哥哥在哪要带我去找，我好开心啊。可他却把我关在了一个黑漆漆的房子里，我好害怕，就一直哭。我听到他打电话说“一切都办好了”，我不懂什么叫办好了。我只知道我不能呆在这里，我要去找哥哥，哥哥看不见我会担心的。可那个男人扇了我一巴掌，把门狠狠关住，我听见了锁链的声音。之后每隔几天，那个男人都会来地下室看我一眼，眼里尽是厌恶，那种眼神我在孤儿院里经常看到。有一天，我趁着他打电话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跑出去才发现我在一座房子的地下室里，那座房子……原来不论我怎么投其所好，也换不来别人的一点心软。没跑多久，我就被他追上了。他把我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踹，直到我不省人事。
好疼啊，可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听到哥哥在旁边哭着叫我的名字，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原来他从未离开。
我知道哥哥爱我，如果我告诉他这些天发生过什么，他一定会难过，会活在悔恨之中的，所以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反正我记性本来也不太好。后来，我的确忘了，如果没阴差阳错地看到那张照片的话。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黑暗的地下室，若只是忽略旁观，只会让那阴影变得更加黑暗，要鼓起勇气下去开灯。如果害怕，就只需握住谁的手，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就不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