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书》（组诗）

*临江

江水涌起细浪，我随一片草叶

漂浮。昨晚明镜的月亮照耀

渴望的静谧，微风没有吹乱头发

看着一朵花静静开放，在一杯咖啡

和书籍相伴的午后。一颗石子打破

生活的日常秩序，预告有暴风雨天气

掠过心中的丝丝慌乱。对明天的太阳

给予太多期望，就会催生更多失望

自己才是始作俑者。早晨自然醒来

盛开的花朵期待被发现，雀鸟婉转的幽鸣

将抚平偶尔的寥落和空旷

那些初春发芽的草木，早已苍翠一片

夏季将至，我们相互注视

同病相怜的命运，和不可预知的明天

*江与人

触摸一条江，我得穿过一片百年桂圆林

走过一片青草地，花园里花朵争艳

每一朵浪花都有鲜为人知的故事

江边走着许多人，为何而来

天与地，山与水，江与人

在网状关系中，形成流域、枝蔓或根系

*晨雾漫江

不仅是匆忙的人才疏于表达

只有在寥落时才与你对视

每当朝阳点燃心中火焰

我们之间总隔着一层薄纱

曾在冬天露出身体中的骨骼

但呈于世人的，是案头的奇石

从世界屋脊走下来

还有谁比你更旷达、包容、兼爱和柔情？

我们翻山越岭，走过峡谷田野

在一杯薄酒里，感知浮尘和虫蚁之无助艰辛

始终把自己放在更低的位置，方便拥抱万物

穿过雾，我得以贴紧你的身体

雾散，来自心灵的对话

阳光一样温暖

*与江对视

我无数次见过温柔如水的长江

像孩子一样，拥有她的拥抱和喂养

自从第一次在上游头道梁、二道梁

见到枯水期的长江，露出壮硕的肋骨

在下游的水中坝，见到一条雄健的脊柱

从江水中隆起，心中顿时回响着奔腾的涛声

后来，我常漫步江边，久久注视江水

越看她越像，忙碌的父亲和勤劳的母亲

*长江过泸州

漫步滨江路，看见一位少年

路过泸州，行色匆匆

背着沉重的行李去远方

江边树荫下，漏下七彩的光束

在水面旋转，和浪花激起的梦想

追随着浩浩荡荡的时间

辗转的梦境，有西南的山水和涛声

奔腾的流水中，他忙于打磨一块鹅卵石

在枯水期的中年呈现

有人偶遇，命名，并摆在后半生的展厅

参观者的回忆中，一身圆润的青年

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返

*江城夜景

在傍晚远观长江，宽阔的江水

与清晰的城市，融为一个整体

风轻轻吹向鳞次栉比的高楼

雾气摩挲着每一张次第明亮的脸

我们都有庸碌的一生，只有冬季周末的夜晚

两个老朋友，才面对面坐下来

收起内心的风暴、洪水和波澜

平静地聊聊，一些温暖的事情

*与友饮江畔

一不小心就被酒杯碰倒了

江水在青春年华中向东奔流

一如匆忙的脚步，无法停止

江风不大，但夹杂着中年的秋意

在城市的灯火中轻轻摇晃

玩笑和话语已在夜色中次第沉睡

仰望满天星斗，数着一粒粒往事

无数消隐的尘埃，沿着黑洞

滑入即将流逝的明天

*满月

今夜，我提前装满一壶浓香

高楼阳台上鲜花盛放

天空中巨大的圆月

由远及近，装进面前小小的杯中

面向洒满银光的青山和长江

我举起满溢的酒杯

*石子

散落在枯水期沙滩的

石子。时间从远处来

又到远处去。我们互为过客

寻找圆润、扁平的卵石

掷向流水之上，用尽力气和技巧

让它漂浮、跳跃

溅起的水花和消失的

一颗颗石子，多么像我们

捡起什么，丢掉什么

梦寐以求和不知所踪的

（注：《长江书》（组诗），首发于《诗歌月刊》2023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