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枯死的石榴树
那丛石榴树曾经枯死过。
在母亲去世的那个冬天,天气格外的冷,冷得刺骨。就在这刺骨的寒冬里,那丛白石榴树粗壮的枝条静静地睡去了。这一睡,再也不曾醒来。
次年春天,吐绿的柳枝炫耀着生命的新绿,石榴树的每一根枝干却朴素地伸向企望的天空。
榆树洒下片片银钱,石榴树也只能晃晃枯槁的身躯,扔下几段短棒,似要抖去生命的疲惫。
待杨柳飘飞诱人的棉絮,启迪耕耘,呼唤播种,石榴树终于绽裂饱经风霜的皴皮,呼唤利斧斩去它永不回归的记忆。
那一年,石榴树该是七十多岁了。它以前是否有过同样的枯干,我无法向任何人求证。年岁越深,求证的可能性越小。
滴水如油的春天里,我对这枯死的生命寄予冲天的厚望。看看斩斫后留下的短而粗的树楂,大家都说不会冒出新芽儿了。我默默无语,心中早有一束束新绿深深地扎了根,一个蓬蓬勃勃的希望在悄悄地生长。
阳光泼洒在老房的南墙上,飞溅的点滴余温伴随微薄的雨露,滋润了石榴树脚下并不肥沃的老土,也埋下了一个平淡的信念。我把希望说给孩子们听,还有那寻找旧物的鸟儿。鸟儿曾在茂盛的枝头吵闹,短而粗的树楂便是茂密枝条的硕根。
新绿的枝条迎来盛夏的酷热,久旱的甘霖在沉重的闷雷声中击打着这没有思想的生命。对无意识的石榴树而言,人们关注的只是它的生死。复苏了,是它的造化;枯死了,是大自然的法则。至于每一次生命的过程,鄙视或敬意全在默默的成长之外,无须铭记,更无须回顾,每一次修成正果之日,便是每一季遭受冷遇之始。对于石榴树的希望,只是要它好好地活,而后结出密而硕、硕而甜的果。
写到这里,倒有了一段关于它的记忆。说是记忆,其实只是一个传说。有一个谜语是这样的:窗户里,窗户外,窗户外头一棵菜,又能吃,又能卖,又能开花又能戴。这谜语的谜底就是石榴树。由此可见,石榴树通常是被安置在窗前的。可是,这丛石榴树却在窗的一侧。母亲说过,它本是正对窗的,因为挡风,夏天屋里太热,故而把它动了位置。
而今,离开了老家,再也无法陪伴这棵结果后便不被想起的石榴树,也不知它如今长势如何?不过,却总怕它长得太快。枝太密了,就会四下分散,尤其到了结果期,果压枝头,枝自然弯,倒了,垂了,便要扫老房的南墙。老家的老房,我祖辈的栖身之地,也是我的终老之所。
然而,它终要结果的。那果实也很甜。
它也不会枯的,因为它只会结果,却不能成为栋梁。那个关于它的谜语因此也那样美。